沈棠宁做不到去惊扰虞景闲,思来想去,曹子轩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彼时的沈棠宁并不知道,就在她盯上这人的时候,沈母却也在打曹大人主意。不为别的,她只希望曹大人能帮着请到宫中的太医,来替沈棠宁医治。
尽管沈棠宁一直都有意摆出一副没所谓的姿态,可沈母却是看不过眼,她甚至还想过要请虞景闲来亲自劝说,可再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强自收拢了这一念头。
沈棠宁这丫头一定不会答应的。
这一点,沈母从来自信不疑。
她也算是从头眼看着沈棠宁和虞景闲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虽说她也清楚两人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但他们携手走到今日,共同经历了太多的变数,尽管他们谁都没有径直说出口,纵然是外人来看,总也能瞧出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沈棠宁大抵是喜欢他的。
至于虞景闲?
沈母并不敢往深里想。
从前他还只是镇魔卫副指挥使的时候,沈母便并不愿意,无他,实在是他所在的行当过分危险,沈棠宁本就已经是无奈守了三年寡,哪怕她从来都不以为意。可沈夫人为人母者,又哪里能不为女儿思量。
彼时的诸多不忍到了如今,便愈发有了更多不容置喙的缘由。
虞景闲成了九五之尊,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陪在五仙身边的日子,沈母便已经翻来覆去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仔细思忖了个遍。
若然是虞景闲执意为之,无论是何种情势,她与沈棠宁到底都没有资格说出半个不字。可倘若沈母能自行决断,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女儿在深宫里寂寂一生。
太苦了。
哪怕只是暂且在那儿住了些时日,彼时的沈母尚且日日被人恭维着,但如今回想起来,她依旧还是不愿再继续过那样的生活。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由,他们此番才能继续住在自己家里,还不是被虞景闲不由分说径直带回宫里去。
沈母有太多的理由,不让沈棠宁和虞景闲继续亲近,然而冷不丁瞧着她如今这副模样,第一个映入脑海,可供求援的,却也只有他罢了。
“丫头,想什么呢?”
沈棠宁几乎是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欲望,恨不能生生咬断舌头,这才总算让她勉强收回了视线,但不等她从恍惚中回神,沈母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凑到了她的跟前。
连日来,沈母一直挖空心思换着法子地想要是劝她多吃一些,可怜她本就不善庖厨,如今惯常的那些本事早已用尽,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远远瞧见沈棠宁冷不丁对鸡生出了些意愿,不由得喜上眉梢。
“要不,咱们中午也杀只鸡来吃?”
沈母笑吟吟地问着,“你想要清蒸还是炖汤?”
彼时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又一次听见鸡这个字的时候,沈棠宁整个人没由来好一阵激灵,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即刻拔腿狂奔。
是的。
沈棠宁是逃开的。
她当然知道,沈母绝无恶意,她不过是在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可大抵是因为沈棠宁不久之前才亲眼见过那猩红的汁液,因着那份无法轻易遏制的欲望,她眼前只剩下那个画面。
可偏偏沈棠宁又没有办法放任自己真的去喝血,她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本就是靠着近乎疯狂的意志力才总算遏制下来的,被沈母轻飘飘的一个字就撩拨地不能自已,沈棠宁只觉心底抓心挠肝,好不郁闷,却又不敢全无预兆的发泄出来,只怕稍微不注意就吓到了人。
万般无奈之下,到底是只能一跑了之。
沈棠宁不敢回家,便径直去寻曹子轩,不想半道上就堵到了人。
“曹大人!”沈棠宁冷不丁的一声喊,实在是让曹子轩不经意间失了大半的魂。
虞景闲一早就交代过,要他不论何时都仔细关照着沈棠宁母女,故而他便时刻派人守在沈家附近,这也是为什么沈母能立刻寻到他的根本缘由。
“沈姑娘。”
曹子轩虽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可他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总也不至于因此全然乱了心神,及至稳住身,不疾不徐地朝人行了一礼,面上那一股子惊慌无措便也全然没了踪影。
的确,曹子轩是有意想要在沈棠宁面前保持端庄持重的姿态的。
再怎么说,他也算得上陛下身边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沈棠宁依着军师的身份,本就能自由进出朝堂,其便利远在自己之上。
曹子轩大多数时候未必守在京城,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人子女,也是一样的。
纵然心知他爹未必领情,可曹子轩在反复经历了九厄当铺的鞭挞之后,便总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像个没事人一般,无论好坏,他都必然要为曹家人预备好退路。
沈棠宁无疑是迄今为止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合作者。
事实上,无需曹子轩以利诱之,依着沈棠宁的脾性,只消一应事情被她知晓,便绝不可能弃置不顾。
这一点曹子轩自是笃信,可有些话他却不得不说。
只可惜,此刻的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以至于他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念头,也不过是不在沈棠宁跟前露怯罢了。
“烦请曹大人继续深查吴城。”
就在曹子轩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沈棠宁却是全无遮掩,她掷地有声的一句却是让眼前人不由得顿住。
继续深查吴城?
宫里那位前脚才刚下了密旨,后脚沈棠宁便也有了决断。
难不成,是他们两个发现了什么?
还是说他们已经默契到不必仔细深谈,单是瞧着对方的神色,就能将彼此的心思猜个七八成?
曹子轩说不清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一层,他只记得倏然冷静下来的刹那,他不知为何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冷。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多年前初次和虞景闲照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便生出了些惧怕之色。无非是那个时候的曹子轩全然不以为意,反而以此为由数次和虞景闲争执不下。
他们的兄弟情谊,便也是在那连番的比试中愈发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