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宫中待得越久，她的状况就越是难以捉摸。
若是在家，她会毫不避讳的径直倒在床上，任由自己全无半点负担地昏睡过去，但如今却是万万不能，她能做的，不过就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让自己在虞景闲面前倒下。
她不能倒下。
彼时的沈棠宁脑子里只剩下这唯一一个念头。
所幸的是，她撑住了。
因着悦来客栈的关系，沈棠宁又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卜算，可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她用了多少手段，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查不出来。
卜算无果，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供倚仗的线索，沈棠宁为此颇多无奈，却也终究只能沉默着静静等待。
那个时候沈棠宁几乎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曹子轩身上。但遗憾的是，曹大人到底是没能继续复刻先前的运势。
眨眼又过去了好几日，前方并无任何消息传回，反倒是沈棠宁被传召进了宫。
虞景闲问的也是最近的动向，他似是默许了沈棠宁和曹子轩的联系，又大抵是总算想明白了这两位他最是信任的臣子，之所以冒着帝王震怒的风险硬着头皮行事，其根由还是为了东虞全境。
但遗憾的是，这一回沈棠宁没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非但没有好消息，他还瞧见了沈棠宁一脸的憔悴。
“病了？”
虞景闲开门见山的一句，让沈棠宁几乎没有半点迟疑，想也没想便即刻摇头否认，“没有。”
“那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虞景闲不悦地皱了皱眉，尽管他一早就清楚，哪怕以皇命相威胁，但凡是沈棠宁想做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停下来。正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和曹子轩去查。
一则是他本也不可能对吴城种种视而不见，总归是要去查出个所以然的。沈棠宁和曹子轩如今种种，不过是替他将这一应计划提前些罢了。二则，他也需要借着这些动静去迷惑始终隐匿在角落里的虞景烁。
悦来客栈是他的，说吴城不可亲至的也是他。
虞景闲始终都怀疑，把小五帝钱交给沈棠宁的，也只能是他。
但遗憾的是，自打他们两个离开之后，肖易便始终没了踪影，虞景闲前些时候也曾命人仔细查过，倒也的确有消息显示，他曾在吴城附近出没。
可至于究竟有没有进城，后来又去了哪儿，便再没踪迹可寻。
这些事虞景闲始终都兀自压在心底里，并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但他相信，虞景烁手下那一批从东虞卫置换过去的精锐不可能闲着。
哪怕是此刻他召见沈棠宁的事，也不可能瞒得住。
一旦虞景烁打定了主意非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说不的可能。
就算是虞景闲也不能。
这是和他再一次相见时，虞景闲便已经亲自领教过的事。
虞景闲等不到沈棠宁的回答，眉头蹙地越发深了，正待开口再问，不想这人却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可能是前些日子熬夜查资料，累着了。”
“又不急在这一时，做什么这么忙？”虞景闲轻叹了声，而后再问，“可有新的线索？”
“没有。”
沈棠宁实在是没力气客套，便擅自做主将那些个繁文缛节的东西都一并删减了去，只留给虞景闲这根本就再不必仔细思量的说辞。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好好歇着？”
虞景闲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些，沈棠宁的状况不好，这是他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事。
虽说他和沈棠宁并肩作战的时候，没少见到过这人为了达成心中所愿全无顾虑地豁出一切，但那个时候，她却也绝不是现在这副风一吹随时可能倒下的姿态。
虞景闲委实心疼。
“陛下有召，不敢不应。”
沈棠宁从善如流，哪怕此刻的她根本就是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虞景闲面前出更大的糗，但她依旧不希望眼前之人因他分神。
事涉吴城，沈棠宁并不难想象，一旦这人知道了真相，会毫不犹豫倾全部之力寻破解的办法，如此一来，东虞必将大乱，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沈棠宁可以承受的。
不管虞景闲信或不信，沈棠宁却也只能如此敷衍。
“回去歇着，朕即刻下旨给曹子轩，后头的事，朕自己盯。”虞景闲不容置喙的开口，沈棠宁却登时就慌了神。
“不可！”
她忙不迭出声制止，下一秒已是不自觉跪了下去。
沈棠宁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那是她对虞景闲最高的礼遇。
尽管眼前人早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沈棠宁和他相处时，却是从来都没有那一刻会不自觉端出君臣姿态来。
朝堂之上自是例外，但两人私下里相处时，如今这模样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你这是做什么！”
虞景闲厉声道，话音未落，他已快步跑到了沈棠宁面前，“快起来！”
但沈棠宁依旧不动，面对虞景闲的命令，她充耳不闻，只依旧自顾自伏在地上，郑重其事地道，“吴城之事，陛下不可亲自接管。”
每一个字沈棠宁都说得笃定非常，一字一顿间倒也沾染了几分虞景闲往日那点说一不二的姿态。
想来虞景闲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除了虞景烁这位先帝爷，竟也有人以这不容置喙的模样对他下命令。
虞景闲微微一怔，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是自顾自笑开了，“沈棠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棠宁当然再清楚不过。
吴城副本的利害，她如今正在领受，故而便愈发不能让虞景闲铤而走险。
“先帝提点尚在耳畔，如今尚不知真假，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沈棠宁自顾自沉声道，她哪里会知道，自己这般不同寻常的姿态落在虞景闲的眼睛里无疑是愈发让他起疑。
虞景闲心底不是没有过些冒险的猜测，可他终究是不愿将所有的事都往坏里想，便也只能佯装应下，转头便差人去寻虞景烁，只为问清楚，沈棠宁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