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沈棠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都没吃东西了。
明明从前看到任何吃食,都会不自觉皱眉,但这一次,瞧着摆在面前的东西,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
她好像并不反感?
这突兀的发现让沈棠宁不由得心底一颤,她并非是不曾设想过一旦进到吴城副本后,自己身上的那些异样都会有所减缓,甚至是不治而愈。只是当这一切当真发生的时候,她委实有些应接不暇。
是的。
沈棠宁没有动筷。
不单是因为彼时的她甚至不曾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更为重要的是,屋里还有个外人。
虽说这人不久前才在自己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还径直将虞景烁的私印呈了上来,可沈棠宁却绝不能仅凭着对方这三言两语的阵势,便一股脑儿交付了自己全部的信任。
如此行事太过冒险,鲁莽又失了分寸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做不得。
幸而,那人也并非是连半点眼力见儿也无,将东西送到便当即告辞离开,这一回他还专门煞有介事地替沈棠宁关上了门。
那意思显然是再明白不过。
沈棠宁直等到那人径直走远,再听不见外头的声响,这才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间凑到了桌案上仔细来看。
所谓吃人嘴短,沈棠宁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的时候,脑子里也曾仔细翻飞过诸多思量,好的坏的都有。
那人不由分说的跪拜,的确是让沈棠宁不由得大吃一惊,更何况她回溯再三,依旧是没能想明白对方是否曾在言语之间表明所求。沈棠宁将他二人在这屋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地回想了个遍,却照旧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究竟为什么非要把她往这天字一号房领呢?”
这个问题早在沈棠宁顺利踏入悦来客栈的那一秒便始终横在她脑子里,挥之难去。
既是猜不透对方的图谋,沈棠宁自也不敢胡来,尤其是这无事献殷勤的姿态,更是不得不防。
因着这个念头,沈棠宁便索性将跟前那一大堆吃的全都仔细检查了个遍。她当然不至于学什么银针试毒,而是将所有东西都夹取了一份,径直放在一旁,不多时又起身拿去窗台边引诱同样居无定所的小可怜。
及至眼看着那小猫狼吞虎咽地吃完,却不见任何异样,她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试毒。”
沈棠宁悠悠说完,便登时一个箭步冲了回去,天知道刚才看着那小东西埋头苦吃的时候,她有多羡慕。
好容易才挨过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环,她现在可是多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然而,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等她当真拿起了筷子,开始往自己碗里拨弄的时候,却只能瞧见满眼的生牛肉。
她第一眼瞧着这尚且带着血丝的东西时,本是在拨弄一盘小炒。冷不丁注意到这中间夹杂着的冷货,沈棠宁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她若无其事地将那东西从盘子里夹出来,丢到一旁,并不想因为这点意外而丢了自己安心用餐的兴致。
却不料想,自那之后,沈棠宁无论瞧什么,都是生肉的模样。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仔细凝神念叨了许久,再睁开眼依旧只有满眼的生牛肉。
幻觉!
沈棠宁暗暗劝慰自己,亏得是她已经习惯了这该死的副本的一应套路,总也不至于当即就被这全无预兆的事吓得半晌都回不过劲儿来。
自欺欺人容易,但想要尽数将心底里那点欲望压制下去,却属实不容易。
没错。
自从沈棠宁在不经意间翻出了那块生肉之后,她胸腔里那股子想要吞噬血肉的念头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这种感觉沈棠宁并不陌生。
早在她冷不丁撞见邻居杀鸡,下意识跟了过去的时候,这般滋味就被沈棠宁真真切切地记在了心里。
那是一种超出禁锢的本能,所幸的是,那时候的沈棠宁不过是才刚被引诱着生出了些旁的心思,拼尽全力抵制,倒也不至于彻底败下阵来。
但此刻却是不同。
那点心思原本就不停在泛滥生发,从前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镇压下去,如今就有较之以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力气反噬。
正也是因此,沈棠宁根本就控制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随即机械一般丢进嘴里,嚼几下,咽下去。
彼时沈棠宁残存的理智,只够让她不去触碰那真正的生牛肉。
但就在她下意识间抓了满手,不自觉就想要往嘴巴里扔的时候,手腕却突然被一道全无预兆的力量死死地钳住。
沈棠宁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了个人。
是虞景闲。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时,沈棠宁不自觉顿了一顿,不为旁的,只因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来?
不可能的。
沈棠宁稍一思忖,到底还是不自觉摇头否认。
虞景闲怎么可能会来吴城副本?
且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进了吴城副本,就算是知道了,有虞景烁那句提醒在前,这人也不该冒险。
哪怕虞景闲当真是疯了,非要以身犯险不可,曹子轩也绝不可能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沈棠宁脑子里便不自觉盘旋出诸多的说辞,无一不为佐证她心底的猜想。
但饶是如此,沈棠宁却依旧觉得不安心。
“一定是我眼花了,先算一卦。”沈棠宁自说自话的功夫里,也没忘记挣扎,若是幻境,但凡她多用些力气,亦或者采用些非常的手段,总也能有机会将自己从那个境遇里抽离出来的。
可奈何,沈棠宁尚未能将眼前种种摊开摆在明面上仔细思量,卜算一事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啪。
对方起手很快,且本就禁锢着沈棠宁的右手,只不经意间的一阵撩拨,便将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借着桌案上的东西摆出来的阵势毁了个七七八八。
想算卦是一定不成了。
沈棠宁对此多少感到有些郁闷,这还不算,那人趁着她不注意,倏的掏出个东西在她如凝脂一般的手臂上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