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就是东虞人啊。”
虞景闲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需要花时间和经历去帮着百姓们重拾对各自身份的认同。
他们出生在东虞，长在东虞。
此生若无毁天灭地一般的意外，他们这一辈子应当都不可能离开了。
“他们一直都是，但许多百姓从来都只顾着眼前，他们全然不知个人生死有时也能影响国之大局。”
沈棠宁自是能懂虞景闲的疑惑，事实上这也是很多中央集权者共同的毛病，“陛下，将手中权利下放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如果能做到的话，东虞上下将真正做到万众一心，无坚不摧。”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彼时她未必能真正做到心中有数，可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她也明白，想要说服虞景闲依着她的计划行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彼时的沈棠宁已经做好了要为此做长期奋斗的准备。
只不成想，虞景闲听完长久地沉默了一阵，倏地抬眸问，“你现在想到了多少种方案？”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不在沈棠宁的预设之中，她不自觉愣住，稍一思忖才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方案倒是设想了些，但具体如何执行，还是得由陛下定夺。”
在这一点上，沈棠宁可是从来都没有半分疏忽。
她清楚，自己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军师而已，可以给帝王提建议，虞景闲也大抵会是答应，但至于最终的亲身实践者，有且仅有当今圣上一人而已。
任何人都无权替代，更不可越俎代庖。
“那太麻烦了。”
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虞景闲竟是想也没想便径直扔下这么一句，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自顾自补全了后头那一半，“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做主。”
云淡风轻的一句，沈棠宁就在全无预料之间莫名被架在了高处。
诚然，当她决意提出这一建议的时候，也曾想过愿意站在虞景闲的身边，豁出了一切来帮忙。可在她的预想之中，就算是虞景闲再开明，大抵都不可能轻易答应。
换句话说，想要说服帝王最终接受这一方案，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没成想，一切却是根本不曾依着她事先估量的方向而行。
“朕过些时日正好要出去一趟，会先召集群臣，由你仔细向诸位解释一番，后头的事，便全仰仗你了。”
虞景闲说完，还不忘义正言辞地接了一句，“这是圣旨，不容拒绝。”
沈棠宁心说你这也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啊。
但这话她终究是不曾原原本本径直说与虞景闲知道，而是暗暗放在心里，反而是冷不丁追问了一句，“陛下要做什么去？”
比起那全无预兆轰得一下砸在自己头上的那堆麻烦，沈棠宁最为关心的，还是虞景闲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要知道，从往这人无论有什么新的安排，从来也不至于谨小慎微不肯提前透露分毫。毕竟他们两个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被绑在一根绳上，根本就由不得轻视彼此。
但这一回，虞景闲却是并不肯正视。
“有些必须由朕亲自去处理的麻烦。”这是虞景闲唯一的解释，言语间虽也多少有些无奈，可归根究底却是依旧不曾如实告知沈棠宁，他究竟要做什么去。
沈棠宁是聪明人，虞景闲既是不愿直言，她当然也不至于始终穷追不舍。既然这人敢将江山社稷托付给她，想必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单是从他笃定的语气里，也不难听出他对变革一事的坚定心思，沈棠宁所需要做的，便也不过是竭尽全力帮他达成心中所愿而已。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沈棠宁主意已定，便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彼时的沈棠宁绝不会想到，次日一早虞景闲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要让沈棠宁代为监国，这突然的命令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可到底也没有多少人真就敢豁出一切来拼命阻止。
沈棠宁也是后来才知道，早在虞景闲做出这一决定前，便已经在朝堂做了部署。
虞景烁此前偷梁换柱间安排进来的那些人，他也一个没动，为的就是尽可能制造混乱，让众人根本就无暇顾及沈棠宁。
朝堂之上，政权对立从来都是常事，唯有共同的“敌人”才可能让他们暂且从针锋相对的阵势里抽离出来。
而虞景闲如此安排，却是给了沈棠宁以灵活应对的可能，只要运用灵活，她就可以随时在两三组人马之间来回游走，并借着他们彼此制衡掣肘的机缘，来达成自己所愿。
彼时的沈棠宁虽是不曾在第一时间便洞悉这一关窍，可民主政权的施行从源头起始便得了大多数人的拥护，这实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却也委实最大限度地提升了她的积极性。
只要有人愿意拥护支持，但凡有仁义之师倾力相助，沈棠宁先前向虞景闲细致描绘过的和谐国家就终将实现。
左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沈棠宁坚信，他们一定会等到的。
这边厢，沈棠宁大刀阔斧地施行改革政策，而另一头虞景闲却是好容易才找到了仍被五仙守着的曹子轩。
他倒是再不至于昏迷不醒，可虞景闲找到人的时候，从来振奋非常的曹子轩却是已经萎靡不振，他病恹恹地倚在一旁，饶是胡大爷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样有多久了？”
虞景闲瞧了好一阵子，紧蹙的眉头从来都不曾舒展开，眼睛半点不错眼地盯着人瞧，似是生怕错过了哪怕一星半点的变数。
胡大爷顺着虞景闲的视线望过去，神色也属实不太好看，但因着虞景闲开口问了，他自也不好避而不答。
“你送过来的第三天才醒，可能是因为脑子受了伤，无论我们怎么问，他都说不清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一开始只是提不起精神，但后来我们才发现好像并不单单是那样。”
“这小子的印堂已经全黑了……”
说到最后，便只剩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