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如实和陛下说的?”曹父再问。
似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确定,曹子轩登时愈发不安。
他已经做错了事,引得虞景闲不满,哪里还敢火上浇油,错上加错?
“那是自然!”曹子轩不自觉拔高了语调,掷地有声地道,“非是如此,您儿子此刻怕是并不能全虚全尾地站在您面前了。”
“既是全虚全尾,你还有什么好烦的?”曹父没好气地白了某人一眼,似是十分不满他此前过分狠厉的动静。
“这不是实在想不明白,那两位究竟在想些什么嘛。事已经出了,错了便是错了,我曹子轩也并非是不愿受罚,但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巴巴地吊着,算怎么一回事呢?”
这才是曹子轩心底最大的不安。
在镇魔卫待久了,他平日里从来是非分明,干脆利落,最是不喜如此这般不阴不阳的吊在半空的虚无之感,按说这一点虞景闲当是再清楚不过,可偏生他恍若不觉。
“既不再罚你,便安生待着便是。”
曹父听完这人的诸多抱怨,却只有这淡然的一声。说罢,他转身欲走,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曹子轩隐隐从他这意味深长的一句里,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便忙不迭快步上前,将人径直拦下。
“爹,您不是说要帮着儿子分析嘛,如今事情尚无定断,您不能走!”
许是因为眼前人是他亲爹,又或许此刻曹子轩实在脑子混沌,以至于不得已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父亲身上,便是不管不顾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曹父却是显然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有这等无赖行径,不由得有片刻无语,“你若是能将这份机警分出一点给旁的事情,也就不至于落得如今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了。”
听着曹父不无叹息的一声,曹子轩显然愈发无语了。
里外不是人?
多份机警?
他可是在镇魔卫当值,他们无时无刻不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周遭可能的一切变故,他可不得机警些吗?
虞景闲和沈棠宁又不是什么外人,没必要时刻提心吊胆地活。
一则是他对这两人,尤其是前者早就交付了全部的信任,二来,下了值,曹子轩实在是不愿意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总也难免有想要松懈的时候。
虞景闲曾说,选择成为镇魔卫的那一刻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渐渐失掉自我。曹子轩可以为正义真理付出一切,却不想时时处处为他所累。
按说他的这一抉择,曹父原先也是知情的,正也是因此,反而愈发让他捉摸不透为什么就突然冷不丁蹦出这样的话来。
“爹,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着实在不解,曹子轩便索性径直问了出来。
眼前人毕竟是他爹,哪怕是再恨铁不成钢,也断不可能如虞景闲一样选择冷暴力,曹子轩自信大抵还是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然而,这一回曹子轩的盘算却是落了空。
曹父不无怜悯地扫了茫然无措的人一眼,丢下一句“你自己仔细想一想吧。”便径自走了。
仔细想一想?
曹子轩不得不仔细思量起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义,起初他始终都不得其法。
直到日头西落,他都依旧寻不到章法。
可突然在某一个刹那,曹子轩倏然福至心灵一般地意识到,虞景闲对沈棠宁的紧张从来都不是从这次沧海副本开始的。尽管曹子轩已然记不清楚具体的时日,但在他的印象里,但凡是两人并肩而行,他总也会对某人关照颇多。
至于沈棠宁,她虽一开始是被虞景闲强行捆绑组队而行,但往后的许多次,却是大多可以自行选择。但饶是如此,沈棠宁从来都没有拒绝。
曹子轩又冷不丁回想起虞景闲刚刚登基时候的事,那时候新帝生死难料,而他更是背着人急吼吼去找沈棠宁帮忙,那时候的时局甚至比如今还要复杂得多,可她也没有拒绝。
虞景闲之于沈棠宁,到底是不同的。
反之亦然。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样两个念头的时候,曹子轩委实愣住了。
无他,实在是这一切是他自己先前无论如何都不曾思量过的。
换句话说,他们两个彼此有情。
故而,既知虞景闲有难,沈棠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哪怕是要她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想来也并无不可。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圆满解释了沈棠宁那一声不怪。
可至于原谅与否,却分明是另外一档子事。
虞景闲的愤怒,从一开始就再鲜明不过,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及至此时,曹子轩才如梦初醒一般,冷不丁意识到自己最全然无所知的境遇之下,究竟做出了多么可笑的事情。
犯不着有任何人催促推动,沈棠宁自己就定然会卯足了劲儿一门心思,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救人的!
这就是殊途同归!
可偏偏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曹子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明了。
也亏得是有人提点,否则的话,只怕非得要等到那两人琴瑟和鸣,曹子轩才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然而,就算是此刻他已然想清楚了其中缘故,可错已经铸成,沈棠宁早上就言之凿凿地说过自己绝不原谅,虞景闲此刻更是懒得再见他。
曹子轩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吃这个哑巴亏,谁让他不够精明呢?
彼时的沈棠宁却是根本就不知道曹子轩的郁闷情绪,她短暂思量过,虞景闲既已回到京都,朝堂之上的事便再不需要她多操心,倒不如静下心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做什么呢?
她两辈子都是红娘,自然是重拾老本行啊。
该说沈母一个人在京的时候,也的确半点没闲着,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效率实在有限。原本沈棠宁提出想要帮着一起继续说亲的时候,沈母是拒绝的,只因没人知道虞景闲会在什么时间指派新的任务过来,可架不住某人强自要求,她便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