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五十家。
这是沈棠宁能接待的极限了。
若非是亲历过一次,她也并不能提出这一方案。
起先,骤然听着沈棠宁说要限制每日前来说亲的人数时,就连沈母也不由得大吃一惊,毕竟那些人都算得上是她们母女的衣食父母,哪有人主动将客人往外推的。
可沈棠宁最终说服了她。
“说亲这事,本就该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才不至于让大家失望,既然是过分耗费心神的事,自当量力而行。”
“娘,您前些时候也瞧见了,女儿没有三头六臂,实在是没办法在一天之内让所有人满意,既然免不了要等,那注定得一视同仁,不该有丝毫偏颇。”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地坚决,沈母先是一顿,可到底是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可否认,她若是无从辩驳,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换言之,沈棠宁这一方案,骤然间听着许是不近人情了些,可归根究底倒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故而,自那之后,沈母便成了替沈棠宁放号且维持秩序的那一个。
沈棠宁倒也曾提过,说是可以雇个人来做这些事,但沈母拒绝了,“左右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且这京城内外的百姓,多少还得给我沈媒婆几分薄面,有我替你挡着,自是能少许多议论。”
沈母这话倒也半点不假,沈棠宁心知她不过是想要尽可能替自己分担一二,又劝了两句,见沈母始终坚定心思,便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虞景闲赶到的时候,那些个再没法子排到五十号之前的百姓正按部就班地领号离开,骤然瞧着这一幕时,他不由得有些发愣,一时间想不明白,眼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曹子轩献宝似的跑进宫说沈棠宁业务繁忙的时候,可也是绘声绘色描述过的,虽说虞景闲并不至于被他那些夸张的说辞所蒙蔽,可却也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那丫头竟然会将找上门来的客人往外推。
“今日满号,你是第七十五号,明天记得早点来。”
不明所以的虞景闲索性便静静地立在队伍之中,好容易排到了沈母跟前,那人却是头也不抬地道,说话的功夫还不忘递给他一个号码牌。
虞景闲见状,登时更愣了些。
这算是什么?
他没有接。
因着他全无动作,沈母难得将递牌子的动作持续了会儿,换做旁人早便是忙不迭将号码收入怀中,只怕稍有迟疑就被其他人抢了先。
“凭号说亲,一天只有五十个名额,多了忙不过来,还请见谅。”
这般说辞连日来沈母实在已经重复了许多次,根本就无需多做思量,张口便来。
“我不是来说亲的。”
虞景闲神色一顿,他倒是没想到,不过几日不见,沈棠宁居然又送了他一份惊喜。这样的筛选机制,说不准也能用在朝堂之上。
自他登基以后,时不常就会撞见文武大臣争执不休的麻烦事,双方往往各执一词,至于虞景闲这个帝王,在两个阵营前被他们不停拉扯,其根本目标不过就是想要论出个所以然罢了。
偏生能被丢到朝堂上来议的,从无小事。
换言之,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在那看似平淡的表象之外,潜藏着的是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麻烦,如何取舍本就是难上加难。
但倘若是将那些人径直分开评断呢?
单日文臣,双日武将,旬日文武同行,倘若如此安排,他至少可以少被折磨许多次。
虞景闲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周遭众人却是已经不满地议论开了,“不来找沈姑娘说亲,那你排队做什么?”
“就是,无端浪费了我们一个名额,赶紧让出来!”
“七十五号原本该是我的!”
“不说亲的人来凑什么热闹,这不是胡闹吗?”
……
沈母确实是没料到情势竟会在骤然间有了这样大的变化,诚然,她也委实有些看不上为了一己之私而跑来瞎折腾的混小子,可此时此刻却也实在是没有由头来继续激化矛盾。
毕竟,倘若真闹出了什么过大的动静,丢人的是他们。
沈棠宁在里间拼命赚银子,她这个做娘亲的,业务能力及不上便也罢了,总不至于连点杂事都做不好吧?
正是因着这个念头,她才忙不迭抬眸,淡淡道,“小郎君……”
劝说的话还梗在喉头没有说完,骤然间对上虞景闲那一脸茫然的姿态,沈母自己却是不自觉一愣。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前一秒被无数百姓群起而攻之的对象,竟是当今陛下?
“陛……”
她好容易稳住心神,下意识退了一步,可眼前那身形颀长的郎君却是已经自顾自笑了笑,“夫人,毕竟是我坏了规矩,将号顺延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我同意。”
沈母到底是个机警的人,她即刻就品咂出来虞景闲并不希望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便忙不迭点头应是。
“对对对,是这么个道理。号该给后头那一位的。”
说话的功夫,沈母便即刻将号码牌递给了后一位。虽说她面上不显,可私心里却是半点都没有停下盘算虞景闲此刻的来意。
不用想,定然是来寻沈棠宁的。
可她仔细思量了许久,却也终究没能想起来,现如今宫廷之中,亦或者是朝堂之外又有了什么新的变故。
前一阵子,陛下将朝堂上的事全数托付给了沈棠宁,她不敢去想那丫头究竟殚精竭虑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身边,但凡有的选,沈母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让她涉险了。
可偏偏依着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若然真遇上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弃之不理的。
沈母自己也曾亲历过,现如今便愈发没了笃定的由头好说服沈棠宁选择置身事外。
“她在屋里,此刻怕是正忙着呢。”沈母实在是不敢让虞景闲径直立在外头,那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倘使被谁认了出来,岂不是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