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那突然闯入的男子虽始终都阴沉着一张脸,可到底也不曾再表露出更多的不满。
沈姑娘着急忙慌地说出那句话之后,那人便兀自立到一旁去了。
他神色淡然,似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过周遭众人的指指点点,面色阴郁,骤然瞧着像是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可偏偏倘若沈棠宁有意无意地往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不无意外地能瞧见那人微微笑着的模样。
哪怕,那时候的沈棠宁分明还在忙不迭地招呼面前的客人,仔细听着他们的诉求。但所有人都能在顷刻间察觉,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笑。
虞景闲再记不清自己究竟等了多久,虽是限了号,可因着沈棠宁始终坚持要最大限度的了解客户的基本诉求,尽最大的可能为他们提供坚实稳固的婚姻推介,故而无论对上什么样的来访者,她都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应对。
如此一来,倒也的确能多方保障经由她沈棠宁给出的选择无一例外是让所有人满意的,可却也实在是耗时良久。
等她终于得闲,沈母已经张罗好了当日的餐食,她数度纠结,但到最后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越过了自家女儿,而径直邀请虞景闲留下用饭。
天知道当她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心底里究竟存着多少不安。
那个是东虞的王,是无数人众星捧月一般,趋之若鹜的存在。
沈母从前也曾有幸在宫中生活了一段时间,纵是足不出户,却也是多少听到底下人的议论,新帝自登基之后,勤勉持政事必躬亲,赢得了宫内外一致的好评,便也全无例外地,能得到所有人几乎是剖出真心相待的诚意。
御膳房只是其中之一。
再者,沈母自己毕竟也曾是亲身体验过的。饶是她那个小厨房里的宫人做出来的素食都不由得让人胃口大开,更遑论那些个专门伺候帝王的。
不用问,沈母也知道,虞景闲素日里的生活绝计不是他们这等常人可以估量的。
故而,试探着问出那话的时候,沈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虞景闲居然很自然就答应了。
“早便听沈棠宁说过夫人厨艺了得,今日既是有幸,定当好好品味一二。”
虞景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真挚,以至于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沈母自也不由得有片刻恍惚,竟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偏巧这话居然还被刚刚收工的沈棠宁听了去。
“要不说你运气好呢,换了常人,我可不允许留下吃饭。”冷不丁的一句,登时让沈母如梦初醒,骤然间从失神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她本是下意识想要反驳沈棠宁的说辞,毕竟现如今站在她们母女跟前的,非是常人,而是当今圣上。若是不小心言语冲撞了,便是一场任谁都无法招架的浩劫。
可显然,沈棠宁半点不以为意。
饶是已经接收到沈母那不无诧异的神色时,沈棠宁依旧云淡风轻地开口,“我都快饿死了,换做其他人,绝对不答应那人从我口中抢走任何一点食物。”
这一句,沈棠宁说得再坚决不过。
话音刚落,她甚至没理会余下两人究竟是何姿态,便当即不管不顾地往已经布满了菜的桌前冲。
因着事先便已经有过思量,沈母无疑是拿出了她们家待客的至高规格,沈棠宁凑近之后登时忙不迭惊呼,“我的亲娘诶,这也太丰盛了吧?”
说话时沈棠宁不自觉摆出了一副夸张的姿态,愈发让沈母脊背发凉。
她原本就一直担心这等家常饭菜入不了虞景闲的眼睛,此刻又瞧着自家丫头那一副咋咋呼呼的姿态,更是郁闷不已。
就在她正纠结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时候,虞景闲却是先一步郑重其事地开口,“劳夫人破费,在下委实过意不去。”
“娘,您听见了吧,下次再招待人,可别置办那么多了,劳心费力不说,更可怕的是我们三个根本就不可能吃的完,那不平白浪费了吗?”
沈棠宁活了两辈子,最是知道赚钱不易,从前是她混蛋,可如今沈家屋里的一应开销,无一例外都是她们两个说媒赚来的。
若与寻常人家相比,沈家母女早便已经是高人一等,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纵然是有万贯家财,总也经不住全无节制的花销。
那一刹那,沈棠宁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子居安思危的念头又不自觉的甚嚣尘上,若非是如今的她的确是无暇顾及良多,她甚至还恨不能将沈家的掌家职权紧紧攥在手里,也好免了不必要的损失。
“你这丫头,说什么疯话呢?”
沈母生怕沈棠宁一时不察,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忙不迭出言打断,“陛……虞大人可是人中之龙,岂可怠慢?”
不想,沈棠宁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虞大人可是苦出身,虽一朝重回皇庭,可吃多了山珍海味,心底里最是想念的,不过是些寻常滋味,你倘若耗费大量心神,小心他往后再不肯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棠宁有意收敛了笑意,端出一副神态严肃的模样,沈母尚不知该如何招架,虞景闲自己倒是已经自说自话一般接了下去。
“她说的对。”
简单干脆的四个字,让沈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那一刹那,她只觉得原本横在心头许多的说辞,都不知该如何启齿。
这顿饭算得上是沈母这辈子吃过最煎熬的一顿,席间冷不丁坐着个举手投足都让人打颤的帝王,任谁都不可能轻松,除了沈棠宁。
事实上,正也是瞧见了这丫头全无收敛的模样,才愈发让沈母心惊。
虽说她一早就料想到,她与当今陛下曾在九厄当铺里携手同行,共克了许多难关,关系难免亲厚,可从前她到底也没有能见识过这两人私下里竟是这般姿态。
骤然瞧着,她属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以至于她不得已忙不迭寻了个由头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