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走了。
倏然便只剩下沈棠宁和虞景闲两人对坐。
周遭一下安静下来的刹那,连沈棠宁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不自觉有一瞬恍惚,似是多少有些错愕。
但幸而,虞景闲始终云淡风轻。
许是这人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念过如今这等自在的模样,难得身边没了那些个碍事的家伙,以至于他的情绪好了不少。
沈棠宁几次试探着抬起头,用余光瞧他的举止,见到的都是虞景闲眸子里隐隐含笑的模样。
“那红盖头有点问题。”
简单而干脆的一句,早已经横在沈棠宁心头许久。按说她早该如是将其中缘故告知眼前人,可先前身边实在是乌泱泱围了好些人,以至于她始终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先头又有沈母在旁,沈棠宁并不希望被她知晓由她所牵线的姻缘,无一例外都是卜算而来。
虽说这算不得是什么大秘密,或许那妇人早有猜想,可沈棠宁毕竟是从来都不曾如实告知过自己曾将这点卜算的能耐用在这上头。诚然,这和沈母如今所做之事,到底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可说到底沈棠宁如今所受到的拥护是她用了些非常手段得来的,就算是沈母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她作为当事人总也还是不自觉间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毕竟,她沈棠宁能有今日,归根究底还是沈母牺牲自己换来的。尽管真正的沈棠宁已经不在了,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谊,却是如今的沈棠宁毫不犹豫的希望继续为那个有缘人牵绊下去的东西。
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为过去的沈棠宁所做的事情,她不想失约。
“你发现什么了?”
虞景闲问得坦然,他甚至都不曾停下夹菜的动作,话音刚落,便径直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沈棠宁并不是第一次看虞景闲吃东西,先前在九厄当铺副本里的时候,他们也曾有过许多次朝夕相处的机会,但许是那个时候他们心底里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下意识不敢让自己倏然松懈下来,亦或者是那个时候的虞景闲显然做不到如此刻这样坦然。
总之,沈棠宁不自觉瞧着他这一动静的时候,下意识顿了一顿。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不无错愕地从恍惚中抽离出来,迟疑着反问了一声,“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若非是遇上了不寻常的事,你不至于如此。”虞景闲细嚼慢咽吃完,而后才悠悠然道。
“不至于哪样?”
沈棠宁闻言却是愈发好奇了,她忙不迭追问,一时间似是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要紧事没说,“我怎么记得,那会儿是你的脸色比较不好看?莫非是你也发现了?”
脑子里倏然闪过某些情景的时候,沈棠宁更是想也不想便径直追问出声,可下一秒还不等虞景闲开口,她却已经自顾自否认了,“没道理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了卜算之术?”
“我可没你那么好命,没师傅教。”虞景闲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抢在沈棠宁出言反驳前,径直道,“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哦。”沈棠宁了然,闷闷地应了一声,下一瞬却是重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解释道,“那红盖头上附着精怪,事关生死,但和九厄当铺无关。”
她思量了半晌,到底还是补上了后头的半句,“我能瞧见的东西不多,但有一样是可以确定的,三日之后,那家伙便会前来迎娶。”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可虞景闲却显然被她这一连串的说辞给惊到了,“三天之后,会怎样?”
“三日之后,那精怪会来寻曾经接触过那红盖头的人,回去成亲。”生怕虞景闲没有完全理解,沈棠宁索性又仔细解释了一通,“从现有的情况分析,应该是每一个曾经在不经意间接触过那盖头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新娘,但我还是更倾向于他会选择最后那位。”
不知怎的,虞景闲总觉得最后那几个字骤然听着委实有些玩味。
事实上,沈棠宁的确有些绷不住了。
说是分析,其实不过是拿来宽慰虞景闲的说辞而已,从沈棠宁触及到那红盖头的那一瞬起,她便即刻了然。
吉时之前,最后一位和这红盖头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会成为唯一的目标。
也是在那一瞬,沈棠宁几乎是下意识做好了准备,想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始终躲在暗处的家伙。自然,她胆敢有这样的勇气,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已经算到那东西东西和九厄当铺并无牵连。
若是不然,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尝试的。
毕竟,从前已经有许多次切身的经历,毫无保留地提醒着她,一旦涉及那些该死的副本,许多事情都会在不经意间偏离既定的轨道。
尽管已经进出过许多次了,可沈棠宁自问她并没有全然能独立解决一切的本事。正所谓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能主动招揽瓷器活。
既是做不到,她便不可能逞强。
毕竟,她沈棠宁从来也不是个全无牵绊的孤家寡人。审时度势这四个字一直都是她为人的基本准则,从来都不曾轻易动摇。
只是,她的算盘到底是落了空。
毕竟谁也没想到,虞景闲会在那个时候冷不丁就蹿出来。
他那个时候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可彼时的沈棠宁到底是没能想出些合适的由头,反倒是在当下这一瞬,不自觉开始恍惚,会不会是这人从一开始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后头的事?
因着有所预料,才毫无意外地沉下了脸?
“那个,其实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把那个盖头给我……”深吸了一口气,沈棠宁到底还是试探着说出了这一句。
且不论那精怪究竟有些什么盘算,可但凡是闭上眼睛设想一下虞景闲被强行押上花轿的样子,她就不由得汗毛直竖。
画面太美,不敢深想呀。
但遗憾的是,虞景闲像是半点都没能理会沈棠宁欲言又止背后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