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沈棠宁云淡风轻的一句,委实让他想不出半点反驳的说辞。
成婚大礼,的确需要个靠谱的话事人。
“除我以外,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吗?”眼见着虞景闲兀自沉默着不做声,沈棠宁又悠悠然反问了声。
骤然听着这一句,虞景闲不由得神色一变,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话至于此,沈棠宁便再不必多说。
到了那一日,沈棠宁到底是像个没事人一般,自顾自立在了一众身穿便服的镇魔卫之中,神色间满是淡然。
虞景闲自是闲庭信步地立在正中,大抵是因为天色过暗,亦或者是他从一开始就没预备多给某人多一点神色,一时间无人能看出他的态度。
落后几步的镇魔卫们心底里却是不自觉悬着一颗心,反倒是沈棠宁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眼睛里不自觉噙着笑,趁着某人不在意的当口,总也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瞥。
虞景闲自然也注意到了深厚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但一开始,他并不能品咂出个所以然来。
因着他虞景闲是最后一个接触那红盖头的人,依着沈棠宁所言,怕是无可避免就成了那精怪最终的目标,单是如此,他自是不会在意。
毕竟,虞景闲的目标,从来都是顺藤摸瓜找出那幕后推手。
至于旁的,他实在是无暇顾及。
然而,让虞景闲始料未及的是,事情或许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一行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倏的,前头不远处出现了一小队红衣人马,隐隐绰绰的似还抬着什么。
起先隔得远,以至于众人并不能看得真切,及至那走在前头的红衣人径直走到虞景闲面前,说要当众给他妆扮一二的时候,某人兀自黑了脸。
“不……”
直截了当的拒绝尚未来得及完全说出口,沈棠宁却是突然抢先一步快步蹦到了他身边,即刻附耳低声道,“不可打草惊蛇。”
这四个字,沈棠宁是用气声说的。
事实上,除了她与虞景闲,饶是身后那一整排的镇魔卫都未必能猜得透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虞景闲之所以调来了这些人马,只为策万全。当真到了那关键的时刻,他必然是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由不得任何人驳斥。
沈棠宁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分毫。
但显然,他们此前并不曾料想到,已经决意牺牲自己的虞景闲在此之前还要接受全然不在预料之中的巨大挑战。
“今夜大喜,自当宽衣点妆。”
那红衣人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虞景闲的异样神色,只在他不自觉移开了眼想要避开这一切的时候,自顾自补了一句。
简单直白,干脆利落。
说话的当口,她已是径直将那层层叠叠归拢得当的嫁衣不由分说在虞景闲身前抖了开来。
如火的嫁衣陡然跌落在漆黑的夜里,若不是从一开始就始终凝神细看,若非是偏巧凑得离当事人近了些,沈棠宁大抵并不能将一切瞧个真切。
虽说尚且不知那时刻躲在幕后的家伙究竟是男是女,可单瞧着如今跟前的一应陈设,想来他也该是拿出了不小的诚意。可遗憾的是,这所有的一切骤然落在虞景闲面前,都成了那实在不忍卒读的恶心玩意儿。
更要命的是,走到如今这一步,所有的事情无一例外都是虞景闲自己做出的决定。
与旁人实在无半点干系。
可要说此刻的他当真无有半点庆幸,却也是假的。
最是让虞景闲宽慰的,无疑是眼下种种断不至于让沈棠宁来领受。可非要论的话,虞景闲大抵也不会想到,这人卯足了劲儿想要赶来现场,除了是的确盼着能帮上忙之外,竟还存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在她那意味深长的提醒之后,虞景闲虽是心底里还不自觉积郁着诸多的不满,但到底是再不敢贸然表现出来。
沈棠宁说的一点不差,今日的虞景闲再不是从前的他,此刻的他唯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引子兼诱饵。
尽管,虞景闲并非是自愿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可已知那红盖头委实麻烦得很,依着他的脾性自是不可能再将其转交给旁人的。
不会是沈棠宁,更不可能是其他人。
“弄快点。”
虞景闲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自按捺着那随时可能暴走的情绪,没好气地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少爷宽心,万不会误了吉时。”
眼前人笑吟吟道,手上动作却是半点不停,而另一边的沈棠宁也没闲着,今夜临出发的当口,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冷不丁折回房间拿了些纸。
原本是连湖笔都已经攥在了手里,可倏然间,她似是福至心灵一般,陡然间意识到不对。
真要带那么多的话,还得带上墨和砚。
实在是麻烦了点。
本着精简着一根本原则,沈棠宁再三思量后到底是只带了最是轻便的东西。
趁着虞景闲任人折腾的当口,沈棠宁却是自顾自翻找起了趁手的用具。
一身嫁衣的虞景闲,这模样往日里实在是难得一见。
要是错过了,怕是会遗憾终生。
彼时的沈棠宁可从来都没有存着要以此来揶揄眼前人的心思,旁的不说,他能罔顾自身安危,亲身涉险,便已经比从前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好不知多少倍。
尽管连沈棠宁自己都未必能全然理解彼时那点子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可她到底还是就这样做了。
寥寥几笔,便将其形勾勒。
沈棠宁画的是素描,按说还有不少细节需要仔细描摹,可奈何留给她的时间实在不多。
“行了,起轿吧。”
不远处冷不丁的一声落下,再下一瞬,虞景闲就被毫不客气地送上了花轿。
不多时,乐声起。
明明那些人来时手上并无器乐,但这一刹那却也不知怎么,人人手上都多了些旁的东西。
这突兀的变化实在让镇魔卫们吓得不轻。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从始至终都没能看得清这变数是如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