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他虞景闲这辈子第一次被塞进花轿。
如今再想,他还是觉得那画面属实诡异了些,所幸的是他提前部署好的那些人都算的上是京都镇魔卫里的一众心腹。
那些人虽说十有八九也并不能全然理解虞景闲究竟为何非要自我牺牲到如今这般田地,纵然是不自觉往深里想,也只会认为那不过是他这个东虞国主体恤百姓而已。
会当着他的面不自觉想要留存些出乎意料东西的,有且仅有沈棠宁一个。
且不论这人究竟有些什么盘算,思量了这一路,虞景闲早已经没了当下那点愤怒和不堪。
事实上,早在沈棠宁云淡风轻的提醒他注意收敛情绪的时候,虞景闲就已经顾不上气了。
依着沈棠宁那点心思,至多也不过就是拿着那副光景来揶揄自己几句罢了。虞景闲自问没有什么受不得的。且更是要紧的是,这一切无一例外全是因着那个尚未照面的精怪而起。
换言之,虞景闲如今还有时间转嫁仇恨。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权且不论他日后将遭逢沈棠宁多少嘲讽与玩笑,但今时今刻,他是无论如何要在那家伙身上全无遗漏地找回来的。
倏的,虞景闲面前陡然露出了一点光亮。
原本一直垂落着的轿帘,被掀开了。
来了。
红盖头之下,虞景闲轻蔑的一笑。
此刻的他虽看不见一帘之隔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却是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送那人一份大礼。
“新人下轿……”
喜娘在一旁悠悠喊着,抬轿的那几位应声压了压轿,可虞景闲却是半点不曾动弹。
他没有动。
他一直在等。
倒不是虞景闲十分沉得住气,实在是他很想要一击得手。毕竟,依着他如今这种状态骤然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都可能让他们在不自觉间惊呼一声。
自然,早已经提前见识过的众人除外。
倘若沈棠宁并不曾提前得见,而是跟着其他人一道在这个时候才揭开虞景闲的庐山真面目,却也未必会彻底乱了心神。
毕竟,那人初见到时,还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淡然自若地想着要将一切全无保留地记录下来。
要说此刻虞景闲最恨的,无一不是没能提前动手,强自将沈棠宁那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径直抢过来。
但再一细想,虞景闲却是突然就不后悔了。
诚然,放弃了先下手为强的最好时机,无疑会让那丫头更多了拿捏自己的可能,但若是虞景闲因着顾及自己的脸面,强行断了她这一计划,岂不是就再没机会见到沈棠宁笔下的自己了?
两相比较,虞景闲并不需过分迟疑,只一瞬的功夫便即刻就有了自己的盘算。
“新娘子只怕是有些害羞,不若便请新郎亲自去请吧。”
轿子里的人半晌都没有动静,这一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幸而一旁的喜娘反应还算迅捷,即刻便将主导权交给了另一位当事人。
她的确只是个普通喜娘而已,就连前头冷不丁瞧着虞景闲时,她也曾不自觉愣了片刻。只可惜那时候的虞景闲已是被她身后人端着的嫁衣给气到了,以至于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说起来这喜娘也是个可怜人,她是被迫着接受这一任务的。
不做是死,完不成也是个死。
将红盖头下的新娘带到此处,配合着完成今天这场不知有多少人期待的婚礼,便是她最是紧要的任务。
原本,那精怪也曾想过要让沈棠宁来做这事,毕竟那丫头如今算得上是东虞境内整个京都最负盛名的媒人了,可奈何那盖头最终的归属是在她的院子里,以至于让人不自觉便认定她很可能就是新娘。
饶是沈棠宁本事再大,却到底也做不到在这样的时刻身兼数职。
正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另一位当事人才总算做了如今的安排。他哪里会知道,某人还因为没能利用上自己得天独厚的职业优势,先一步抢占最佳的观赏位置而愤愤不平了许久。
也亏得是曹子轩最终并不曾拦下她,若是不然,沈棠宁还不知道会如何发泄这连续不断的诸多不满。
喜娘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那一句的,既是为了缓和情势,也算的上是变相的提醒,所幸的是,新郎听懂了。
“行,那便我亲自来请。”
他笑吟吟的一句,登时让一旁凑热闹看戏的众人欢腾不已,沈棠宁和曹子轩落在后头,倏然听着前头冷不丁的喧闹声,倒是默契地皱了皱眉。
那一刹那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到牙疼,并默默地在心底里给这些人上了香。
无他,上一个胆敢如此编排某人的家伙,并没什么好下场。
该说迄今为止,除了虞景烁以外,怕是也再没有谁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挑衅虞景闲了。
“呵。”
热闹之外,沈棠宁冷不丁轻笑了声,这突兀的声响实在让曹子轩心有不安。
诚然,因着先前种种,曹子轩如今根本就做不到向最初那样全无顾虑地和沈棠宁说话,毕竟眼前人才刚言之凿凿地说过那点恨意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
换句话说,现如今沈棠宁瞧他早已经不是过去彼此肝胆相照的姿态,更多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不过就是沈棠宁总也不至于罔顾大局,非要逼着虞景闲用他曹子轩的项上人头来赔罪罢了。
但纵然如此,冷不丁听到沈棠宁不由分说的轻笑声,曹子轩还是不自觉胆寒,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沈棠宁却是根本就不回头看他,只不以为意地道,“好戏快开始了,你不期待吗?”
“好戏?”
什么好戏?
曹子轩下意识反问了一声,眸子里却是不见半点笑意。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沈棠宁那样坦然,虞景闲如今孤身一人站在那最危险的地方,虽说周围也立着许多个无数次出生入死的镇魔卫弟兄,他心知此刻应当对他们抱有万分信任,可事到临头,曹大人却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未必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