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在深宫里生存的人。
尔虞我诈间、蝇营狗苟里,无处没有挣扎与试探。
舒清婉是虞景闲即位之后唯一一个正大光明被认可的女子,诚然还有盛大的是仪式不曾办理,可她的地位却是已经无可撼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至于虞景闲和舒清婉之间那些个推诿疏离,他们也瞧见了。
但迄今为止,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不自觉选择了缄默。这既是替两位保全,也是为了能好好地活着。
毕竟,背后妄议国君,其代价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舒清婉倒也不是没想过索性亲自去找虞景闲问上一问,但思量片刻后,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无他,只因这是虞景闲第一次来寻她,尽管尚且摸不准缘由,但舒清婉总也盼着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在她看来,虞景闲此番举动,便算得上是一个信号。
虽是错过了这一次,但一定还会有下一回。
她哪里知道,虞景闲此去不见她人影,便愈发笃定舒清婉定然又存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敢将此事假手他人,便也只能亲自盯着。
事实上,舒清婉离宫于虞景闲而言实在算得上是再好不过的事。先前他就一直好奇这人究竟是用了些什么手段才让朝堂上下无不唯她是从。奈何,纵是虞景闲有心想要调查,却终究没有办法避开她的视线。
如今是她舒清婉先走一步,便也无疑给虞景闲一个最好的契机。
那人前脚刚走,他后脚也隐入人群,径直往朝臣府邸而去。
虞景闲想要亲自查个分明,诚然仅凭着他一人,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就勘破,但总好过始终一无所知。
然而,让虞景闲没想到的是,他依着此前在朝堂之上的发现,一家一家亲自到访,却意外发现那些朝臣们无一例外都对舒清婉其人存着些恍惚与不解。
更有甚者,在听着虞景闲有意泄露出的消息时,还不自觉愣住,半晌都缓不过劲儿来,只一个劲地逼问递上去的立后折子上,是否当真有他的名字。
得了虞景闲的笃定答复后,他们更是懊恼不已。
这副模样显然并不在虞景闲此前的预料之中,可一连数家都是这般光景,便由不得让他不怀疑。
究竟是有人抢先一步救众人于水火,还是舒清婉棋高一招,先料定了他的后续动作,而又变更了部署?
这点疑惑引得虞景闲郁闷不已,他仔细思量了许久,却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而已。
至少要将每一家都仔细勘探个遍,才好定断。
京都刘府。
沈棠宁偏头望了一眼檐边垂落着的刘府长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家了。
只消能将藏匿在刘大人身体里的藤蔓一并销毁,朝堂之上,就再没有可供舒清婉拿捏的棋子,届时虞景闲肩头的压力也能轻减不少。
沈棠宁依寻着先前的经验,趁着刘府家中守卫换防的功夫趁虚而入,好不容易摸到了刘大人下榻之处,不由分说将人敲昏过去,果不其然就在他肩头拔出了一根长藤。
“最后一次了。”
沈棠宁将其捏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而后才不无苦笑地道,“亏的是在曹子轩身上检验了一二,若是不然,单是把人弄晕,就可能已经暴露了踪迹……”
说话间,她已是径直掏出打火机,毫不客气地将手中藤蔓烧了个干净。
这一动作她做的是行云流水,毫不迟疑。毕竟,自打回了京都,她便一直在做这事。世人常说熟能生巧,诚不欺人也。
“果然是你!”
沈棠宁正准备撤出战局,忽听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呵斥,她不由得动作一顿,偏头去看时,瞧见的赫然就是怒目圆睁的舒清婉。
那人显然是早便察觉到了其中异样,所以才躲在暗处想要抓一个现行。
但许是因为她事前并不知道,在背后一点点毁掉自己全部部署的人,居然就是沈棠宁。以至于冷不丁对上她那张兀自沉静的脸时,舒清婉委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和这女子的交锋,许久之前便已经开始。饶是舒清婉挖空心思专门为沈棠宁设计了许多难关,可这女人却依旧全虚全尾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每一次瞧见她那张脸,舒清婉脑子里总会忍不住回想起虞景闲那一脸沉醉的模样。
虽说他自己未必注意过,可舒清婉却是看得真切。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是跳脱出当局者的姿态,又实在对虞景闲沉迷不已,自是将他这所有的细致模样都看在了眼里。
而这段时日,虽说沈棠宁并不在近前,但无论舒清婉怎么努力,却也依旧没有办法走进虞景闲的心里。原本她还在因为那人突然的主动而庆幸,但没成想,转头便撞上了始作俑者。
会不会是虞景闲提前知道了沈棠宁已经回京,所以才想找个由头逼着她结束此前种种?
不,不可能的!
舒清婉是耗费了多少心力,才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她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言放弃。
但会不会是沈棠宁想要借此机会和虞景闲重新联系?
不,她不允许。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舒清婉脑子里倏然闪过了诸多念头,但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半点不为所动。
“我杀了你!”
急火攻心的舒清婉不由分说径直朝沈棠宁冲来,她扬起了手里的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落下。
沈棠宁因着那一声多少有些突兀的喊声,下意识一顿,恍惚间错失了最佳的逃生机会,此刻委实进退两难。
无论是对上舒清婉,亦或者是惊扰刘府众人,于沈棠宁而言都算不上什么好选择。毕竟,她求的还是能全身而退。
可显然,依着现如今这般光景,显然是没希望的。
就在沈棠宁暗暗头疼的时候,舒清婉却是冷不丁被人猛踢了一脚,来人气势汹汹,只一招就让她无从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