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将她的惊诧模样看在眼里,却还是不由得轻笑出声,“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知道他是否平安吗?”
沈棠宁没有答话。
诚然,回来京都这一路,她心底里始终都悬着一根刺。
不是别的,正是当初受伤之后强撑着卜算过的那一卦。
虞景闲有一劫。
醒来见到陈若雯的时候,沈棠宁并非没有想过径直追问一二,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贸然将这话径直问出口,倒不是为了旁的,只因虞景闲终究不是个普通人。
他是东虞之主,肩负着天下万民的生计。
尽管她会些卜算之术,曾经也的确数次借着这份本事逃出生天,但事关天子,终究是不可儿戏。一旦民心动荡,是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尤其,曹子轩还说舒清婉那丫头已是登堂入室。
诚然,沈棠宁从来都没有问过虞景闲和那女子究竟有何牵连,但既已知晓那人心怀不轨,她自是不愿再贸然给虞景闲增加不必要的精神负担。
事实上,正也是因此,她才顾不得曹子轩,只一门心思想要即刻回来京都,为的就是竭尽全力帮着虞景闲肃清身边的麻烦。
就算是不能将其彻底连根拔除,可也至少能让他更自在一些。
“你匆匆回来,难道不是为了他?”
见沈棠宁岿然不动,沈母倒也的确有那么一瞬愕然,“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乡下避难,刚一得了京都的消息,你这丫头便是片刻都不得闲,只恨不能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来,这次不也是吗?”
沈棠宁依旧没有做声。
“为娘的确不想看着你出生入死,但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一辈子把你拘在一个地方。我知你心中藏着大义,你想做的事,我从来不拦着。”
“今日无论你作何取舍都好,但只一样,万不能让自己遗憾此生。”
沈母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沈棠宁怔怔地听着,心中委实骇然。
她的确是不曾将此番决断如实告知沈母,一则是不希望她时刻牵挂,二是就连沈棠宁自己都不曾做好十足的准备。尽管她此刻依旧身在这愈发熟悉的东虞,可自从在梦境里和真正的沈棠宁打过照面,便不得不承认,她私心里到底还是想要回去的。
在那车水马龙的世界里,过自己最是熟悉的现代生活。这是沈棠宁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根本信念。虽说她并不知道,这个愿望究竟要到何时方能圆满,但的确是她放不下的牵念。
一旦离开,便注定要和在东虞遇见的一切一刀两断。
无论虞景闲、曹子轩、陈若雯,乃至于沈母,他们无一例外都会是变成一段又一段的虚妄的幻影,被丢进记忆深处,或许终她一生都不可能再被想起。
意识到这一点时,沈棠宁是慌乱的。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这些人在她心上有了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虞景闲。
“娘……”
沈棠宁喃喃地喊了一声,却终究是半晌都再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沈母什么都没有说,她站起身来,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掌心,径直牵着沈棠宁走到了门边,彼时外间已经没了虞景闲的踪影。
“去吧,娘在家等你。”
沈母倏地将人往外推了一步,她如何不知,此举无疑是将沈棠宁推入了险境,但她依旧没有半点迟疑。
虞景闲和沈棠宁之间彼此信赖、互相扶持,他们共同经历过太多的事,饶是沈棠宁不曾直言,但她心底里这点小九九,沈母如何可能不知情。
倘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那丫头陷入进退两难的为难处境,大抵也只剩下她这个亲娘了。
“去吧,若是不走这一遭,你一定会后悔的。”沈母笑吟吟地开口,她有意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果不其然,沈棠宁一听这话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记住娘刚才说的,不留遗憾。能做到这一点,便也没什么可惜的了。”沈母依旧笑着,但她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是笃定非常。
沈棠宁顿了一顿,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向前踏出了一大步。
她的确放心不下,又有诸多纠结。
可就像是沈母所言,若是不走上这一遭,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心安的。不单是为了虞景闲,也是为曹子轩。
毕竟,那家伙遇了难,此事多少还沈棠宁脱不了干系。
当初是她视若无睹,这才不得不连累虞景闲不得不亲自前往。究其根由,还在沈棠宁这儿,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坐视不理的。
“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我一定回来。”
沈棠宁朝沈母做出承诺,这才急吼吼追出去寻人,可彼时哪里还有虞景闲的踪影。她试着卜算过,却依旧全无收获。
不得已,沈棠宁便也只好选择求助陈若雯。
在卜算这一术上,陈若雯的能耐显然是在自己之上的。虽说沈棠宁自觉亲历了九厄当铺的种种变数之后,她的确长进了许多,可说到底,她的这一身本事多是从陈若雯身上学来的,往常不知那人身在何处便也罢了,如今既是已经知晓,便不可能不去求教。
但让沈棠宁没想到的是,得知了原委后,陈若雯却是并不愿意帮忙,“这事与你我无关。”
不无清冷的一句话刚蹦出口,沈棠宁便登时变了神色,“为什么?”她忙不迭追问,却并不曾如愿得到半点解释。
“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陈若雯的回应毫无半点人情滋味,沈棠宁心知她说的大抵是实情,却还是不愿轻易放弃。
“虞景闲既是天子,自是与常人不同,我先前也算到他有一劫难,但具体是什么却始终都无法勘破,这才不得不寻求陈师傅相助。”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寥寥几个字,其实已经将她的决意摆在了明面上。
倘若陈若雯愿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就算眼前人帮不上分毫,依着沈棠宁的心思,也显然不可能轻易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