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寻他做什么呢。”
陈若雯何尝听不出眼前人语气里的坚定意味,但虞景闲当下遇到的难关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甚。沈棠宁说她已经卜算到了,陈若雯又何尝不是。
“他既有难,我便不能视若无睹。”沈棠宁深吸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轻声道。
“你就不怕,再死一回?”陈若雯苦笑。
她原以为,搬出了生死这样的大事,眼前人多少会迟疑一二,但不成想,沈棠宁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静静地说,“为臣为民,不都是为君分忧嘛,若是我以性命交换,能护他一时,倒也值当。”
沈棠宁说这话时,兀自仰头看着天际,语调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没什么牵连的事情。
陈若雯侧身去看,瞥见的正好是她委实坚毅的笃定姿态,一时自是相顾无言。
隔了许久,沈棠宁才听着身边的人不知为何倏然长叹了一声,她心底里自也是曾闪过些许疑惑,但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沈棠宁在赌。
从她开口的那一刻,便已经定了输赢。
她断定陈若雯若然知晓内情,定会如实相告,却也实在料想得到,要让眼前人做出这样的取舍,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陈若雯有她自己的为难,她可以等。
只要最终能寻见那个人。
“他应当是又入了副本。”陈若雯思量了半晌,才蹦出这一句。
副本?
沈棠宁静默着暗自思量,虽说她之前也曾有过这方面的考量,却始终都不敢笃定,可现如今这话是从陈若雯口中传出来的,便无疑又有了许多分量,由不得她不信。
“若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在一个古旧的村子里,说是蛮荒也不为过。”陈若雯似是半点都没有注意到沈棠宁的异样,只自顾自道。
但不成想,话音落下,沈棠宁却是不由得机警起来,她倏然侧头追问,“陈姐姐可能确定?那村子还有些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冷不丁的一句,倒是让陈若雯不由得一怔,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忙不迭又提了几个细节。
沈棠宁暗暗记下,及至她将一切拼凑起来后,心底里便有了唯一的答案。
倘若陈若雯所料不差,虞景闲很可能是又被送进了先前的副本,她所描述的那个古旧的村子,怎么听都像是沈棠宁接受挑战的荒野。
只是,沈棠宁一直以为他们都是完成了最终的挑战任务才被传送出副本的,毕竟那是九厄当铺自成立以来便不曾变过的根本原则。但现在看来,虞景闲显然不是最终的幸存者。
不单他不是,曹子轩也未必。
“多谢陈姐姐。”
沈棠宁终究是没有将心底里的一应顾虑如实说出口,她只静静地道了声谢,甚至不曾提前和众人打个招呼,便径直离开了。
五仙得了信儿,忙不迭想要追出去,却终究被陈若雯拦下,“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那丫头是个执拗的性子,凡是被她认准了的事,谁都劝不住。”
陈若雯话止于此,众人不自觉对视一眼,仅能从各自的眼神里读出些许怅然而已。
虞景闲之于东虞,终究是不一样的。不是谁都能如陈若雯那样,因为顾念着沈棠宁的安危,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涉险的。
沈母倒是的确不安,可偏生她也清楚沈棠宁的脾性。倘若强行将人拘在自己身边,虽能保她平安,可日后无数遍回想起来,沈棠宁却是无可避免要陷入无可自拔的遗憾里,那样的时日实在太过煎熬。
正也是不愿眼看着沈棠宁陷入那样自责的深渊,她才只能违心地放她远行,不为结果。
这般恣意潇洒的背后,是沈母无处安放的牵念与不舍。
这一切,她与沈棠宁并非全无察觉,只是彼此都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
陈若雯也是一样。
沈棠宁到底还是只身又入了副本,诚然因着陈若雯先前所言,让她对这故地多少有了些了解,可真正身处其中,她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种种与他记忆里的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
明明此刻距离她离开副本还不到半月的功夫,但这村子里已经再无人烟,恍若一座废墟。
沈棠宁耐着性子往里走,但越是往深里去,心底的骇然便更甚一些。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帮助村民们抵御了真正来犯的野兽,也和他们一道,想办法夺回了曾经的故土,按说既然一切尘埃落定,该是努力自给自足享受生活才好。
哪里可能是如眼前这般,一片荒芜。
沈棠宁心下不安,连带着前行的脚步也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抬眼不见人影,任谁经历过心底里都不由得打个寒颤。
虽说沈棠宁始终强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走,但每走一步,她心底里的不安便更甚几分。
倏地,沈棠宁直觉肩头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拍了一记。
饶是对方有意控制了力道,那一下算不得多重,却是还是激的沈棠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想也不想,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出手反击。
这是每个人的求生本能。
沈棠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阴沉着脸抬眸凝视眼前人时,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此番立在自己面前的人,竟会是曹子轩。
“怎么……”
沈棠宁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人却已经是不由分说径直冲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拉上人就走。
若是换做旁人,沈棠宁是一定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的。但眼前人既是曹子轩,她便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原因有二,一是当初两人结伴返回京都的时候,她也算的上亲眼瞧着曹子轩落入了危机,可那个时候的她心底里记挂着京中诸事,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应对,便只能做壁上观,任由他兀自挣扎。这算是沈棠宁欠他的。
那二嘛,自然是因为曹子轩其人终究是虞景闲最是信任的朋友,因为这个缘故,她当然也愿意对他多几分信任。
所有的一切,缘起于他,虞景闲的信任现如今转化为沈棠宁对他的信赖,从根本上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