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轩兀自拉着人径自冲到了水井边，这地方沈棠宁并不陌生。
那是她曾经跌落过的地方，也是在这儿她第一次遇上了同样踏进了九厄当铺的曹子轩。只是，沈棠宁从来都没有想过，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被小曹大人又带来了故地。
如果没记错，这个坑甚至还是曹子轩亲自带着人挖的。
回想起这一出，再冷不丁对上曹子轩那不无急切的神色，沈棠宁实在是有些恍惚。纵然她心底里时刻不停默念着一切乃是天命，却也着实有些怅然。
彼时的曹子轩却是根本就顾不上去想沈棠宁究竟在思量些什么，他之所以急吼吼将人带来，无非是因为，这废弃的水井之中，有个昏迷不醒的人。
那是对他们所有人都极为重要的人。
虞景闲。
沈棠宁说不清自己骤然瞧见那兀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她强压着心底的不安，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只一瞬，便不自觉移开了眼。
虞景闲的神色算不得太难看，可无论边上的人如何呼喊，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连沈棠宁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这一句时，声音里竟不自觉带着些颤意，那一刻，她似是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不安。
亏得是彼时的曹子轩还算沉静，又或许是他已经挨过了那颤颤巍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姿态，总之小曹大人端着一副怅然模样，简单而干脆地解释了其中原委。
“他被藤蔓控制住了，其中缘故尚不得而知，可虞景闲不愿意为它所控制，索性就趁着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强撑着斩断了藤蔓，在那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
趁着曹子轩说话的功夫，沈棠宁兀自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检查虞景闲的伤势，倏然发问，“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曹子轩先是一顿，迟疑了一瞬，才讪讪地点了点头，“他原本是要我帮着动手，但……”
说这话时，曹子轩面上不由得闪过些许赧然，身为虞景闲最是信赖的亲兵，在关键的时候却是做不到为他所用，这当然算得上是德不配位。
诚然，曹子轩之所以踌躇不前，是顾念着彼此之间的那点情谊。毕竟，藤蔓的影响他自己也曾是领教过的，但与其亲自对虞景闲下手，他似乎还是宁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丧失自己的意愿。
毕竟，前者关乎生死，而后者只是自我意志。
求生是任何人都避不开的本能，且虞景闲是东虞国主，一旦他有性命之忧，天下也将彻底大乱。曹子轩确信，虞景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看着东虞陷入危难的。毕竟，就连他一个镇魔卫副指挥使都做不到，更遑论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虞景闲了。
只是，曹子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还不等他纠结着上前制止，虞景闲便已经毫不客气地做出了自我裁决。
他亲自动的手，半点没迟疑。
所有的一切发生地实在太快，以至于曹子轩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虞景闲已经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然后呢？你还做了什么？虞景闲之前还有什么交代？”
沈棠宁并没有理会神色阴沉的曹子轩，彼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虞景闲身上。该说倏然听到这人也曾被藤蔓裹挟的时候，她多少是有些后悔的。
不为旁的，只因沈棠宁卯足了劲儿想要还东虞朝堂以清明的时候，半点都没有设想过，就连虞景闲这个一国之君都已经失了神智。
彼时的沈棠宁，从不曾料想过，舒清婉竟然会对虞景闲动手。那时的她几乎已经一步登天，成了东虞的国后，按说全然没有理由要谋害自己的夫君。
可虞景闲当下这般情状，却是由不得轻视。
曹子轩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纵是沈棠宁心有迟疑，却也懒得在这个当口继续追问一二。再没有什么比想办法让虞景闲尽快醒过来更重要的事了。
“我那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虞景烁出了个主意，让我带着人躲在水井里的。”
虽是好容易才冷不丁又遇上了个信得过的队友，但彼时曹子轩的精神也实在有些混乱，就连回答沈棠宁的追问时，也根本就没有用脑子。
亏得是这样下意识的应对，倒是让他后知后觉间，冷不丁蹦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
虞景烁？
骤然听着这个名字时，沈棠宁不由得心底一颤。
他来做什么？
沈棠宁可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此前她被舒清婉为难之时，是那人悄无声息地赶来，递过来一张当票，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诚然，那之后的许多事情如今回想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诧异非常。但此时此刻，莫名被曹子轩提点了一句的沈棠宁，暗暗在心底里思忖着虞景烁这三个字时，却也实在不敢轻易放松分毫。
“你刚刚说，虞景烁给了什么建议？”
尽管此刻沈棠宁脑子里不自觉乱作一团，可还是耐着性子追问了一句，末了还不忘细致叮嘱，“务必想仔细些，最好一个字都不落地重复。”
倏然听着这一句，曹子轩也登时变得警觉起来。
事实上，就算是没有沈棠宁的叮嘱，若非是那时他和虞景闲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依着曹子轩的心思，大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冒险一试的。
可奈何，饶是曹子轩硬着头皮给了虞景烁以最大的信任，单就从眼前的局势来看，那人所言，分明半点用都没有。
曹子轩努力回想了半晌，却也只能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回，“他只说要我带上虞景闲躲在水井里。”
“水井？”
沈棠宁面上不显，但心底里却是不自觉回想着这两个关键字。
倏的，她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脚下干涸非常，根本就不见丝毫水滴。
“知道附近哪里有水吗？”福至心灵一般，沈棠宁倏然抬眸问道。
这一句她问的再直白不过，曹子轩虽有片刻失神，但下一瞬却还是将自己先前所探，毫无保留地尽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