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将自己困住了。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懊悔自己坐在了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他恨虞景烁。
且不论是那人自己厌烦了这样孤寂的生活，亦或者是有些什么旁的盘算，如果不是他不由分说将所有的烂摊子一并推给了他，虞景闲不至于这样进退两难。
倘若他依旧只是镇魔卫副指挥使，说不准早便已经向沈家提亲去了，哪里可能像现在这样，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再三思量！
舒清婉当然也是虞景闲愤愤不平时埋怨的对象。
诚然，他原本已经忘记了过去许多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因着这人突然出现，又实在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成为他的枕边人，虞景闲不可避免要多做思量。
拼命回想从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虞景闲到底还是记起来了。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从前那个时不常就躲在角落里远远避开人群的小丫头和眼前的的舒清婉相提并论。
幼时的她胆小不安，有忽逢意外的惴惴心绪，也有小小的骄傲和胆怯交织出来的纠结，最是要紧的，还是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言语间无意识的中伤。
虞景闲毕竟是在闲言碎语里护下的人，他自是知道，那些孩子说出口的话有多伤人。
无可否认，舒清婉曾是弱者，当得大家同情与庇佑。
事实上，虞景闲也是这么做的。
他还曾不止一次地和舒清婉解释过，无论那一日被孩子们穷追不舍的是谁，他也依旧会这么做。言下之意，他从不曾因为是舒清婉而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他对舒清婉，绝无半点私心。
同样的意思，虞景闲实在记不清自己究竟翻来覆去解释过多少次，但遗憾的是，舒清婉从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偏执而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评断，除此以外，多一个字都不肯听。
就算是虞景闲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也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只将那一点赧然化作了了恨意，一股脑儿全算在了沈棠宁身上。
因为她始终坚定地相信，虞景闲之所以会不遗余力将她推开，究其根由，还是因为沈家那个丫头。
只要沈棠宁死了，所有的一切就会再一次回到从前。
且不论小时候的淮听哥哥究竟变成了什么大人物，他一定还会寸步不让地保护着自己！这是舒清婉从来都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心思，却也是虞景闲最是头疼的东西。
及至他将这一切如实相告，沈棠宁的神色却始终还是淡淡的。
事实上，虞景闲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却架不住沈棠宁步步紧逼，穷追不舍，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拗不过，便也只好如她所愿。
听完了两人之间的过往，注意到虞景闲一直都盯着自己，似有些不安，沈棠宁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
沈棠宁兀自叹息了声，而后便再不曾提及此人，只开门见山道，“既知因果，陛下可还要与我继续生分？”
冷不丁的一声，却是半点不在虞景闲的预料之中，以至于他倏然听着这一声时，多少有些恍惚，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瞧着他这样怔愣的模样，沈棠宁却是多少有些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突兀的轻笑声让虞景闲在骤然间回神，那一刻的沈棠宁轻松自在，全无半点束缚，就连她脸上的笑意也不自觉肆意了几分，像极了他们最初约定好一同组队前往九厄当铺探险时的模样。
虞景闲不由得瞧着出了神，趁着他缄默的当口，沈棠宁却是已经一本正经地替人做出了决断，“既然你没意见，那便由我这个受害者自行决断，前尘往事过眼云烟，说开就当不存在了。”
每一个字她都说得坚定非常，末了还似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今日之后，谁都不准再提过去的事！”
与其说沈棠宁是给彼此下了约束，倒不是说是单方面制衡虞景闲的。
虽是受害者，可沈棠宁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始终都比他这个半点无从辩驳的凶手来得淡然。
虞景闲不敢去想这人究竟是怎样宽慰自己的，能得到沈棠宁的谅解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在那人冷不丁蹿到自己跟前，不由分说拉着他走之前，虞景闲便已经做好了此生都再不能靠近她的准备。
倘若敬而远之，能护沈棠宁安好，纵是日日煎熬，他虞景闲也甘之如饴。
“一个舒清婉，牵扯出了九厄当铺很多意想不到的新麻烦，单靠着你一个，注定是没办法根除的。”
“之前就答应过你，我会继续！”
那一日，沈棠宁便毫无遮掩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奈何，虞景闲却是半点没有接茬。
不为旁的，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沈棠宁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每一份困境，虞景闲并非是全无思量。然而，正也是知道这其中有着诸多危险，才愈发不能让沈棠宁再三涉险。
亲历过一次，虞景闲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半点都没有办法接受沈棠宁出现半点差池！
诚如沈棠宁所言，九厄当铺如今暴露出的许多新问题，都无疑意味着往后的每一步会愈发艰难。虞景闲不确信自己是否能护她毫发无伤，自是再不敢应承。
架不住沈棠宁动作迅捷，她转头就和沈母表明了心迹。
“九厄当铺的事，我会继续跟进。陛下身边如今实在没几个信得过的人，要是连我都不帮忙，真会出大事的！”
“娘，女儿知道您心疼我。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是咱们东虞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母女又何处容身？”
沈棠宁字字句句说得恳切，她原本以为，沈母此番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但没成想，她竟是半晌都没有应声。
倏然的沉默让沈棠宁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当然知道，若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她这一路都将面对未知的风浪，但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