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求去，虞景闲纵心有不忍，可到底还是不愿强留。
事实上，早在他下意识选择坚定地站在沈母立场之上的时候，便已然断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在和沈棠宁面谈之前，虞景闲甚至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是否要随便寻一个由头，先行阻断沈棠宁联结朝中众人的可能。
诚然，虞景闲心知纵是有朝一日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大抵也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东虞江山，绝没有半点私情。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任由这丫头一步步走到史书御笔的另外一面。
她实在已经为东虞做了太多的事，虞景闲再想不出任何由头，好放任自己肆意消费她。
他做不到。
可收到沈棠宁的请辞奏章时，他依旧还是不自觉沉寂了好一阵子。
亏得是彼时身边再无旁人，唯一一个有资格在后宫里肆意往来的人，如今还在大狱里，虽说舒清婉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半个字，可她一日解释不清先前种种，虞景闲便一日不会放她出来。
为了死死盯着人，他甚至让曹子轩专门调拨了一批镇魔卫来亲自守着。
沈棠宁主动递上了辞呈，她决意再不和人随意进出九厄当铺。这一决定，自是让沈母欢喜非常。
沈棠宁当着她的面，将奏表递上去，交由宫人转呈，甚至再没有专门见虞景闲一面。
尽管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沈棠宁如此行事的根本缘由，但无可否认的是，沈母心头压着的重担总算能卸下来一些。
沈棠宁不是没有注意到身边人那不自觉长舒一口气的姿态，彼时的她尚且并不完全确定，做出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可既然是沈母和虞景闲都盼着她选择的路，她便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非要论的话，也不过就是实在放心不下虞景闲而已。
明着不行，她可以来暗的。
这是沈棠宁一早便已经想到的方案，虽说周围那些个神出鬼没的镇魔卫的确会在某种程度上束缚着她，可想来也并非是连半点破解之法都不曾有。
沈棠宁心说光是她在九厄当铺里遇上的麻烦事，就已经够让人喝好几壶的了。倘若经历了这么多还没有半点长进，岂不是完全辜负了虞景闲的良苦用心？
纵是提前给自己安排了退路，可沈棠宁最希望，还是最好永远都不必用上。
她希望虞景闲能一直好好的。
经营一个国家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虞景闲可以做得到。
他一定能做到的。
“娘，女儿如今辞了官，可就没有一钱月俸了，往后可就全倚仗您养我了。”知道沈母心情不错，沈棠宁便也配合着主动贴上去卖乖。
沈母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得神色一顿，偏头望向沈棠宁的神色里还不自觉带着几分不解，“怎么？你还怕为娘的养不起你吗？”
沈棠宁当即摇头。
“又不是第一回养你了，从前你什么都不会，不也被我一个人拉扯长大了吗？”沈母轻笑，“更不必说如今你沈棠宁保媒的本事可在我之上呢。”
言下之意，虽说沈棠宁如今没了一份活计，可她还有那祖传的本事，只要肯干，注定是饿不死的。
沈棠宁自然也听明白了，但她却是并不愿意就这样坦然应下。
“之前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我想要先歇一歇，娘您不介意吧？”虽说沈棠宁问这话的时候，端的是最是郑重的询问语气，可沈母如何能不明白，这显然就是沈棠宁提前已经计划好了的事。
安心啃老，绝不自给自足。
同样的事若是落在其他人身上，说不准便当真是天塌地陷一样的灾难，可沈母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
旁的不说，单就是让沈棠宁丢开如今这份过分危险的差事，本就是她早便已经不知道盘算了多少回的事。如今好不容得偿所愿，她自是不可能再将人往远处推。
“行行行，你不想干的话，就歇着好了。想歇到什么时候都行。”沈母淡然自若地应着，末了，又似是不放心一般，自顾自补充了一句，“为娘能养活你！”
后头这半句，她说得再笃定不过，似是想要借此来证实自己的能耐。
沈棠宁听明白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应承了下来。
也就是此刻身边没有纸笔，要不然依着沈棠宁的心思，非要亲自拉着人画押签字不可。想来，沈母也未必会拒绝。
“无所事事的第一天，要做些什么好呢？”沈棠宁漫无边际地开口，此刻的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好。
被困在九厄当铺的时候，日子虽始终是一眼望不到头，可她心底里总也有个动摇不得的信念在苦苦支撑。
离开，这是根本容不得半点动摇的信念。自由，那是被困住的时候，沈棠宁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记不清到底多少次，可沈棠宁到底是做到了。
和虞景闲并肩作战的时候，沈棠宁根本就不用去想下一步的规划，大多数时候，这些繁杂的问题都是那个人的事，自己只需要时刻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就行了。
正也是因此，冷不丁闲了下来，沈棠宁第一次对她已经生活了许久的东虞，冒出了些陌生的茫然无措来。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母显然也有片刻的恍惚。她倒是不知道这的确是沈棠宁当下心底里却是真切直白的声音，还以为那冷不丁的一句怨言，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要不是她步步紧逼，沈棠宁也不必非要在君臣和母女之间做抉择，她或许能自在轻松得多。
“往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
沈母有心想要联合沈棠宁，将她们沈家母女的说媒营生做大做强，可却也实在舍不得自家闺女太累。
比起从前那副不着调的模样，现在的她实在是肩负了太多的东西。
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沈母如何能不心疼？
“那我要吃红烧狮子头，还要您的秘制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