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当然不知此刻曹子轩心底那些盘算。
“需要我做什么?”她不咸不淡地问出这一句,言语间满是淡然。
事实上,在骤然听到虞景闲失踪这一消息的时候,沈棠宁的确不自觉有片刻恍神,但不过刹那的功夫,她便沉静了下来。
不为旁的,只因她先前实在经历过太多次了。
虞景闲没了踪影,可东虞国上下却还有许多不得不为之事,比如朝堂安定,军民一心,诚然,沈棠宁对此算不得太过陌生,然而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还是不自觉有些恍惚。
毕竟,她才刚答应了沈母,再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算是迫不得已,她也不希望让沈母失望。尊重及孝顺已然是现如今沈棠宁为数不多想到可以做的事情。
曹子轩显然是没想到沈棠宁竟会问得如此直白,他先是不自觉怔愣了片刻,可不过转瞬的功夫,终究还是兀自搬出了一道尚未启封的圣旨,径直向她走去。
瞥见那明黄色的东西,沈棠宁不自觉蹙了眉头。
“这又是他提前算计好的吗?”
没等曹子轩开口,沈棠宁便不无嫌恶地后退了一步,瞧那阵势,显然是并不愿意接受。
曹子轩见她如此模样,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该说他冷不丁得知虞景闲提前备下了旨意,且是专门给沈棠宁的刹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从招架。
当初人斩钉截铁地说愿意帮着一起面对未知风浪的时候,明明就是虞景闲自己不由分说强行非要阻断她这一念想。可当真遇到了事,却是根本就再不考虑其他的方案,只兜头将所有的事都丢给这个他信任的姑娘。
就算是知道他们两个彼此有情,曹子轩还是免不了替沈棠宁鸣不平。
在他看来,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他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死考验。
故而,倘若沈棠宁发起狠来,打定了主意想要避开,他似乎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好逼着人做决定。
明明曹子轩此前对这人恳切地说过许多央求的话,但时至今日,对上眼前人,他却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他什么都不说,沈棠宁也能将他心底里那些思量猜个七八分。
小曹大人无疑是希望她来接下这个重担的。
且不说这同样也是虞景闲的意思,单是放眼东虞内外,能肩负此重责的,又有几人?
“虞景烁呢,有办法找到他吗?”
因着对沈母的承诺,沈棠宁心里多少存着些顾虑,她径自给出了又一个新的选择。
“已经派东虞卫去寻了,暂时还没任何消息。”曹子轩摇了摇头,神色惨淡道。
“他若是不想被人寻见,多的是避开的法子,既找不到,便不必找了。”沈棠宁想也没想便当即道。
虞景烁的本事,他们都曾领教过一二。当初虞景闲不过是进了当铺,那人便主动易容而来,堪堪替人稳住了朝堂局势。此番京都动荡,他不可能不知情。
既是不曾现身,便是不愿。既如此,便也无需强求。
脑子里倏然闪过九厄当铺这几个字的时候,沈棠宁猛地回想起来,那一日她跟着虞景烁出了京都,不也得到了张当票吗?
再联想到东虞国此前回环往复的许多变数,难不成,又是那该死的副本搅和的?
心念一动,沈棠宁便不愿继续耽搁,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接过圣旨,兀自摊开扫了一眼,便当即收了起来。
她动作迅捷,且做这些事的时候,神色始终是凝重的,以至于曹子轩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眼前人具体的盘算,纠结之间便也只能再三沉默。
他生怕自己稍不注意说错了话,便又惹得沈棠宁心底生急,最终恨恨地改了决定。
东虞有难,沈棠宁是虞景闲唯一钦定的人选。倘若连她都袖手旁观,曹子轩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沈棠宁却是突然下令,“即刻召集镇魔卫全体人员,仔细将京都附近所有的九厄当铺都仔细调查一遍,将信息汇总过来,不得遗漏!”
沈棠宁径直说完,眼前的曹子轩却还是兀自恍惚,似是尚且不曾全然从惊骇之中抽离出来。
沈棠宁见状,便幽幽喊了他一声,“曹大人!”
突兀的声响让曹子轩登时猛地一激灵,再下一瞬,便是即刻回神,严肃非常地抬眸与她对视。
“兹事体大,不可含糊其事,你要仔细盯好。”沈棠宁一字一顿认真叮嘱。
彼时她心底里已有了些盘算,但毕竟全是猜测,无有证据依凭,自是不敢贸然说出口。再加上虞景闲又冷不丁将这江山社稷一并托付给了她,此刻的沈棠宁实在是还有太多要紧事需即刻去办,到底也委实顾不上认真安抚眼前人。
“是。”
曹子轩郑重应下。
虽说沈棠宁从来都不曾掷地有声地告知她接受了虞景闲的嘱托,可她如今举止却显然已经是监国姿态。小曹大人见状,悬着的心登时就放下了些。
可临告退之时,曹子轩却是冷不丁又折返回来,朝着沈棠宁恭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替东虞谢沈大人。”
对上他如此郑重的姿态,沈棠宁却是半晌都没有作声。
的确,此刻内忧外患不绝,眼看着宫外百姓就快要乱成一锅粥了,纵是她有再多不愿,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替虞景闲笼络权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东虞彻底变成一盘散沙。
虞景闲留给她的旨意,只有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
请沈棠宁代为监国。
这事她的确有经验,但不多。
好容易送走了曹子轩,她孤身一人环视着空荡荡的御书房,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虞景闲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断。
但想来,当是和虞景烁有脱不掉的密切干系。
诚然如是。
和虞景烁对打之时,虞景闲并不曾得到任何让自己满意的答复。虞景烁从不曾为自己的过往行径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解释,唯一的提点只是让他小心皇陵。
虞景闲猜不透,便索性决意亲自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