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半句显然是曹子轩不经意间下意识补上的，他并非是有意让沈棠宁为难，可奈何，这不以为意的呛声，委实让当事人好半晌都缓不过劲儿来。
亏得她始终面不改色，并不曾因曹子轩状若不经意的揶揄而改换了神色，可饶是如此，却还是不能改变眼前的现实。
除曹子轩外，沈棠宁再难寻到信得过的人，自也就问不出心里的疑惑。
换言之，如此短暂的东虞历史，是沈棠宁好容易才掌握的新线索，但眼看着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眉目，却似乎只能不得不接受惨淡的失败结果。
“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曹子轩的确注意到了她眼里藏不住的失落，却没能细想，只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沈棠宁倒也不曾隐瞒，只径直道，“我去了藏书阁，想去找找线索，却发现史书只记了三百年。我毕竟只是一介平民，对过往历史多有不解，便想来问问你。”
顿了顿，她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不想你曹子轩出身名门，竟也一无所知。”
前一刻的揶揄在这一瞬强势反击，曹子轩面色一滞，喃喃道，“我这不是从小就坐不住吗，你要想知道历史，咱们去翰林院找人问问不就行了。”
沈棠宁的确不曾想过可以换个方向继续，被曹子轩这么一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可她到底是不敢对此保有十足的信任，惊道，“翰林院？他们当真知道？”
“管他们知不知道，去问了再说。”
与沈棠宁的纠结迟疑不同，曹子轩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话音刚落，便当即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往翰林院跑。
那帮大学士在骤然听到沈棠宁的要求时都不自觉愣住，不为旁的，只因实在是没想到，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国师大人居然半点不了解东虞的过往历史，这说得过去吗？
老实说，他们的确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什么神啊，难不成连你们都说不清楚吗？”
“不都说翰林院里都是些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大人物吗？”
不等沈棠宁开口，一旁的曹子轩却是已经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他语调里多有不屑，显然是被眼前这些家伙不自觉间显露出来的神色气得不轻。
倏然被曹大人毫无预兆地发难，翰林院众人实在是有些恍惚，但惊诧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便即刻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应是。
“您想知道什么。”
领头那位登时虔诚发问，“若是咱们说不上来，也即刻为您去书库里查。”
沈棠宁心说，纵是她等得起，东虞的百姓也耗不起。若是还得去库里翻查，便当真如曹子轩所说，这些人是真活到头了。
虽说这些人并非是虞景闲亲自拣选的，而是承袭自虞景烁的提拔，但倘若真是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可能真就印证了她在藏书阁里的发现。
朝廷的肱骨之臣全是一群扶不上台面的东西，国哪里能走得长远。
但这话沈棠宁到底是并不曾毫无保留地径直说出口，而只是淡淡的一笑，“只是问问东虞历史。”顿了顿，却是倏地话锋一转，“东虞建国至今有多久？”
“三百年。”
翰林院主事倒是想也没想便径直给出了一个答案，虽说他应得言之凿凿，但好不容易得了答案的人却是并不曾因此而显露出半点释然姿态，相反，沈棠宁的神色在那一刹那不由得变得更加难看。
当真只有三百年吗？
沈棠宁不敢往细里想，她只能强逼着自己暂且忘记心底里始终翻涌着的不安，强做镇定地追问，“那三百年前呢？”
倏然一句，眼前人无一例外全都愣住了，沈棠宁却是只能耐着性子仔细解释，“有史可考的是三百年，那没有史书记载的呢？”
“这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书册何在？”
主事微怔片刻，到底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敛心神，当着沈棠宁的面开始仔细检视翰林院的一应藏书，可他们一同翻看了许久，虽是在第一时间便找齐了所有史书，奈何这其中也半点没有三百年前的任何记录。
“奇了怪了，怎么就没有呢？”
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真就找不到任何三百年前的记录。
“难不成先祖们是凭空出现的吗？”
众人不无惊诧地问，奈何，无人能给出确凿的答复。
沈棠宁当然不信这世上有谁会凭空出现，也不可能有印记会毫无预兆地消失，单从眼前的情势来看，倒更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抹除了。
“我不信！”
曹子轩性子急，瞧着众人不自觉面面相觑的姿态，不由得怒火满怀。
诚然，沈棠宁并不曾仔细解释过她非要搞清楚东虞过往历史的根本缘故，但想到跟现如今遇上的困境多有牵连，虽不知这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盘算，才非要刨根究底，但既是有了些继续追寻的可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一定是你们没仔细找，我自己来！”
曹子轩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只自顾自往前冲。彼时的他半点不隐藏身武夫的蛮横模样，以至于边上一众文臣冷不防瞧着他这般模样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生怕下一刻这曹大人发起狠来，一把火将整个翰林院的库存烧了个干净。
“曹大人可千万……”
小心两个字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曹子轩却倏然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倒。
丢人。
电光火石之间，这是唯一闪过曹子轩脑海的念头。
堂堂镇魔卫，居然在翰林院的书库里摔了。
曹子轩无法想象，倘若这事情传扬了出去，自己会被众位同僚如何取笑，他恨不能即刻找个地洞钻出去。
的确，曹子轩没影了。
他摔得很不巧，那一猛子扎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就砸破了一块地砖，整个人因为失重而下意识往下坠，饶是曹子轩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始终无济于事。
他拗不过，挣扎不得，只能无奈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