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那老头说的吗?”
曹子轩既没应下,也没即刻拒绝,只在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大抵是因为他不久之前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骇人,以至于就算只有他和沈棠宁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他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生怕稍不注意就被旁人给听了去。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大人你能带回来什么消息。”
沈棠宁却是并未直言,但这一句她依旧说得笃定非常,骤然听着这一声,倒是让曹子轩冷不丁从恍惚中抽离了出来。
是了,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虞承担不起被灭国的代价。
既然一切因那九厄当铺而起,便只要依着这个线索深入探查即可。
曹子轩慢慢回过味来,好容易稳住心绪的刹那,却也不由得暗暗钦佩眼前人。他们明明是同时得到消息的,可沈棠宁一个女儿家都能在第一时间梳理出可供查实的方向,反倒是他一个镇魔卫的现任指挥使好半晌都厘不清其中缘故,说来的确是丢人了些。
但这不愈发证明了虞景闲眼光之毒辣吗?
当初他们追查九厄当铺的时候,明明已经找到了好几个渡厄者,可最终还是选定了沈棠宁作为合作对象,这其中缘由,虞景闲从不曾提及分毫,但曹子轩却是有理由相信,大抵是从初见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觉察出了沈棠宁非比寻常的聪慧,也无怪那孔家老爷子会这般赞许。
“曹大人,务必查个清楚,事关东虞存亡,不可有半点闪失。”沈棠宁却是不知此刻曹子轩究竟在思量着什么,只再一次郑重托付,她甚至还向眼前人端正地行了一礼,以示诚恳。
曹子轩知晓其中利害,自是不敢有失,便也端端正正地还了一礼,斩钉截铁地应了声是。
而后,两人便分头行事。
曹子轩出京托人八百里加急查探,沈棠宁则镇守皇宫。她既做主要将这京都众人无一遗漏地集结在一处,便得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有她在,其他人才有主心骨,百姓们才能真正信任。
天色渐渐昏暗,饶是有镇魔卫不时从旁调度,不得已被安置在皇宫的百姓却始终惴惴不安。哪怕亲近的人就在身旁,触手可及,但因为这两日来接连不断的意外,所有人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始终不敢轻易落下。
“沈大人来了!”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自觉偏头去看。
沈棠宁风尘仆仆而归,冷不丁对上一众百姓的疑惑眼神时,她便兀地一挑眉,深吸一口气,笃定而坚决地高喊,“乡亲们,我沈棠宁奉陛下之命而来,与各位共同进退。”
虞景闲又一次被她毫不客气地拿来就用。
她笃定虞景闲绝不会因此心生不满,毕竟是他自己非要再一次将沈棠宁拔到如此地位的。虽说这一回并不是他亲自将江山百姓交付到沈棠宁的手里,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做都做了,他又如何奈何得了?
说起来,沈棠宁还真盼着虞景闲能即刻跳出来,就算是当着面前这么多百姓的面怒斥自己几句也是好的。
真要是那样,至少证明虞景闲真的没事,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但遗憾的是,虞景闲终究是没能出现。
“昨夜陛下亲自验证过,真龙天子坐镇之处,无人来犯,想必今天也是一样的。”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她清楚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她的说辞,但这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们愿意依循着自己的计划留在这儿,不在深夜时分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一夜平安。
目睹朝阳升起来的时候,沈棠宁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昨日夜里她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并不敢让自己松懈分毫,但当负责清点人数的宫人来报,说是无一人遇难,堵在她心尖子上的不安终于短暂的消散了。
“之后便一直延续这个方案吧,轮流值守,彼此照应。”沈棠宁轻声道,来人即刻应下,旋即告辞离去。
沈棠宁又熬了个大夜,明明是身心俱疲,却根本就半点不敢合眼,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翻不到的过往历史,以及孔家老爷子莫名其妙的说辞,每一样都需要沈棠宁不错眼地盯着,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她赌不起,虞景闲赌不起,东虞百姓更赌不起。
又一次,沈棠宁感受到了虞景闲身在其位时举步维艰的滋味。
这从来都不是谁都能轻易想见到的,唯有亲历过,才知其中艰难。
但虞景闲先前被虞景烁按在帝位上的时候,情势真就比眼下和缓吗?沈棠宁心说未必。虽说那时候的好些事,她都并不曾亲历,每每提及,也都被虞景闲三言两语径直带过,可她从来明白,那人走过的每一步都并不轻松,若是不然,曹子轩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跑来求援?
“我会尽力,努力撑着不让东虞走向那个最无法让人接受的结果。”四下无人时,沈棠宁倏然开口,她凝眸望着远处,权当虞景闲就在前在怔怔地瞧着自己,一字一顿说得很是坚决。
但还有一句,沈棠宁没说,尽管不知这人身在何处,可她还是希望虞景闲能尽快回来,好让她早日将这肩头的重担尽数卸下。
诚然,真到了那个时候,若然东虞危机未解,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虞景闲身边,陪着他一同面对。可那时候,身边到底是有人作伴,再不是孤零零全无依凭。
正午时分,曹子轩疾行而来,带回了沈棠宁始终牵念着的坏消息:“周遭诸国都已消失不见,如今只剩下我东虞了。”
“他们境内也都被九厄当铺袭扰过?”沈棠宁面色沉静地追问,语调平缓,似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是,无一例外。”
曹子轩颓然应道,当查实附近再无其余国家半点踪迹时,他已是彻底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