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倒也并非是全然没有办法理解他们的紧张与不安，可这些人明明前一刻还言之凿凿地喊着执政为民，下一瞬却是分明都只紧着自己跟前那一亩三分地的事，且赫然已经将那些心思明晃晃摆在了明面上，连半点遮掩也无，实在是让人无法认同。
“究竟是百姓不安，还是诸位大人别有居心？”
沈棠宁冷笑着反问了声，话音落下，一众大臣登时就变了神色。
沈棠宁将他们这般模样都看在眼里，但到底是再没有继续往他们心窝里扎，抢在众人继续发难之前，淡淡道，“各位大人如此忧心，无非就是要个说法，那便请曹大人来说吧。”
早朝之前，沈棠宁便着人将曹子轩请了回来，她并不曾提前告知缘由，以至于就连当事人都全然不知究竟要做些什么。
冷不丁听到传召，要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释其中情由，曹子轩登时就愣住了。
那是能说的吗？
这特么能是随便说的吗？
要是哪位老大人一时间承受不住，在大殿之上昏了过去，可怎么是好？
这几日镇魔卫出动的确频繁了些，可这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人可用吗？兄弟们在前头拼死拼活地抵挡着那些不听劝的老百姓，而他回来面对些油盐不进的老家伙。
诚然，严格来说，本质是一样的。
但，倘若不是事出突然，如果并非沈棠宁亲自差遣，曹子轩是一定不会愿意来的。
“曹大人，把你前日打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各位大人。”沈棠宁不疾不徐的开口，曹子轩应了声是，稍一思忖，便当众直白干脆地表示，除东虞以外，周围许多小国已经全然没了踪影，根据现有线索推断，很可能就是九厄当铺幕后力量所致。
曹大人有意放慢了语速，可他所言实在太过骇人，又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一众大臣听了，登时不自觉面面相觑，好半晌都没有从错愕之中回神。
更要命的是，沈棠宁半点没准备给他们太多兀自消化的时间，便自顾自接茬道，“诸位怪我行事突兀，没给百姓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可是想要眼睁睁看着我东虞也骤然消逝，遍寻不见？”
这一句赫然是带着些许威慑意。
话一出口，面前众人登时鸦雀无声。
不为旁的，只因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承担这样的责任，前几日虞景闲称病不见，自顾自将朝堂诸多事务都一并丢给了沈棠宁。
这一突兀的动作，便已经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然而宫中却是始终都没有任何确凿的消息传出。及至京都忽又发生失踪案件，好几位大人家里也有家眷没了踪影。倘若不是沈棠宁当机立断，逼着他们所有人入夜之后汇聚在一处，寸步不离，任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失踪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换言之，他们的命全然倚仗沈棠宁和曹子轩在保。
诚然，冷不丁听着曹子轩斩钉截铁的说辞时，他们心底里都不免泛着嘀咕，但纵是再不信，也断不至于所有人都站出来反对。
“曹大人如此推断，可有证据？”刘大人看不过眼，再一次主动发难。
“没有。”
曹子轩沉静非常，他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和沈棠宁在翰林院里遇上的那一遭，两人早已经达成了默契，是断不会无端说与旁人知道的。
三百年历史，轮回断绝的说辞，无论如何都比九厄当铺作乱更让人难以接受。
“既没有证据，又当如何让人信服？”
“曹某只是将心中隐忧如实告知，信与不信，全在各位自己，半点不由人。”曹子轩淡淡道，“我我身为镇魔卫指挥使，肩负着庇护京都百姓之责，既是先一步察觉到了异样，自当即刻做出决断。国师命我封锁九厄当铺，也不过是为了断绝不必要的麻烦，要是诸位大人觉得不妥，那不若便商议出个更加靠谱的方案来。”
这显然是将麻烦转而丢给了他们。
不同意封锁没关系，那就现场拿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曹大人所言极是，事关东虞存亡，断不能有半点疏忽，当即刻做出决断才是。”
沈棠宁悠悠然在边上补了一句，话音刚落，大殿之上倏然静谧了几分，却是连半点声响都没了。
前一刻还义愤填膺的朝臣们，不自觉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最终却也只好汕然收了那些怨念的说辞。不为旁的，只因这两人如今搬出来的那些说辞，绝不是他们能轻易反驳的。
且此刻众位大人心底里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饶是曹子轩说得言之凿凿，可真相究竟如何还得他们自己去寻。
能在这京都站稳脚跟的，多少都有些自己的人脉，毕竟，身在其位，必不能听任旁人所言，比起那些人云亦云的简单说辞，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亲自调查所得。
沈棠宁在朝堂之上，以一己之力，抵挡一众朝臣。这一幕，皇陵之下的虞景闲自然也看得真切，正也是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次他再不至于急吼吼的冲上前去，恨不能替她挡住悠悠众口。而是静静地在旁看着，暗暗思忖，倘若是他自己要面对这样混乱的情势，他是否可能比沈棠宁做得更好。
还不等虞景闲比对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冷不丁听着一道轻蔑的声响从虚空之中传来，“庶子无知，不过螳臂当车尔。”
虞景闲闻言，不自觉偏头四下打量。
该说自从他被困在这儿开始，便从没有哪一瞬轻易放弃过寻找生路，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他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阁下是谁？”
兀自沉静下来，虞景闲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厉声追问。
该说彼时他并不奢望能得到回答，果不其然，这之后许久虞景闲都再没听到半点声响。
虽说始终头绪全无，可虞景闲心底赫然是有个人选的。
虞景烁。
这人几乎料定了他可能遇上的每一个麻烦。
他离宫之前叮嘱过要自己小心皇陵，正也是因此，虞景闲才亲身而至，以至于被困其中……
一切实在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