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虞景闲此刻无暇顾及其他，可接连数次被肩头这无法推诿的职责所限，他倒是难得开始仔细思忖培养接班人的念头。
事实上，早在当初他被虞景烁不由分说按在这个位置的时候，虞景闲便动过心思。
而后，当他愈发深入地了解，为人君者，究竟有多少痛苦纠结与无奈的时候，便愈发坚定了这一想法。只可惜，彼时九厄当铺的麻烦层出不穷，再加上他自己也实在没能在东虞朝堂之上站稳脚跟，连好好活着都尚且是一种奢望，他自然也就腾不出多少功夫去做旁的事情。
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顾及身份和责任，放任沈棠宁独自一人历险了。
虞景闲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和虞景烁那胡乱抓一个人镇场子的心思不同，虞景闲始终觉得，想要为国家寻一个明君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毕竟没有谁生来便是八面玲珑的，与其眼睁睁看着他们慌乱无措的模样，倒不如从一开始便有意培养。
如此一来，就算是他们短时间内根本就达不到将这天下江山一肩挑，却也能多少放些事务出去，不至于让虞景闲连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虞景闲仔细设想过，要是找一个聪慧伶俐，领悟力又不错的小子来，自己偶尔得闲两天，并非难事。
心念一定，他便立刻着手去办。
但偏偏，虞景闲才刚放出话来，说要亲自教养，命各家自荐的时候，原本那些个恨不能染指朝纲的皇亲国戚，一个个的却好似都傻了眼，除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竟再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眼见着众人迟迟拿不定主意，无奈之下，虞景闲只好亲自点名。
他先预定了三个，想着先教试试，若有天赋，自是再好不过，倘若实在是难以扶持，再打发回去不迟。
但遗憾的是，各家权当是虞景闲经历过先前的诸多意外，盘算着要让这些黄口小儿来替自己背负宿命与天灾，心里别提多不安了。
偏生此番虞景闲动用的是帝王旨意，他们莫敢不从。
及至曹子轩听闻此事，竟也是不自觉恍惚了片刻。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实在没想到虞景闲为了能脱身去寻沈棠宁竟能想到此等招数，着实让人费解。
毕竟，纵然他能手把手把那些稚嫩的小子教会，却也并不能在短时间内逼着他们独当一面。换言之，眼下该由虞景闲来承担的一切，他终究是避不开的。
现如今如此耗费心神，等将来他立后封妃，有了嫡子后，又当如何？
难不成是从现在开始，就为太子爷铺路吗？
这想的也未免太远了些。
要知道，虞景闲现在可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先前好容易被迫立了个后位，可那人如今却是已经不知所踪了。且朝堂上下无一不是那时虞景闲实在是迫于无奈，舒清婉前脚没了踪迹，后脚这事就被人装聋作哑一般，径直毁了。
要不然，他虞景闲也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兴致。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曹大人从来只认一点，那便是陛下无论如何不会胡来，他既有此安排，便一定有他的道理。若有需要，他定会直言，但既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假手于人，便意味着虞景闲对此早便有了自己的盘算，旁人根本就无需为此耗费心神。
奈何，放眼满朝文武间，能有曹子轩这等觉悟的，到底还是少数。
事实上，彼时就算是沈棠宁在场，大抵也不能在第一时间便洞悉虞景闲的真实意图。但彼时，她也的确顾不上许多。
确认再寻不见五仙后，沈棠宁便再无半点迟疑，径直去往边关。
边境线上难免荒凉，沈棠宁一路走一路问，虽说中途人烟寂寥，可到底还是遇上了些的。可就是无论她怎么追问，对方无一例外都对九厄当铺一无所知。
九厄当铺凭空消失一事，一直就让沈棠宁很是困惑。她从来都只相信证据，可偏偏在其消失一案上，根本就是半点头绪也无。
越是往边境而去，沈棠宁便越是清晰地感受到她自己有关九厄当铺的记忆也正在慢慢消散。
莫非，这尚且和距离相勾连？
离西冥那些家伙越近，关于九厄当铺的记忆就越淡？
因着心底里不自觉闪过的这些念头，沈棠宁甚至还不自觉往回走了几天，不为旁的，只因想要试探她脑子里轰然蹦出来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遗憾的是，记忆并没有就此停下消失的脚步。
往回走的沈棠宁，没能有机会找回自己遗忘的那些东西，甚至反而忘得更多了。
那一刻，沈棠宁暗道不好。
她心知自己不该再继续向前，现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就此驻留。若是不然，只怕就连她究竟为什么来此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待到那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可纵然心底里不自觉萌生出了些许退却意，沈棠宁却是依旧没能有机会停下脚步。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是沈棠宁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到过的画面，她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莫名失控，也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她开始拼命地捶打自己，甚至恨不能想个法子将自己捆缚在原地，然而，仅凭着她自己一个人，许多事实在做不到。
纠结半晌，沈棠宁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暗自祈祷着中途可以蹦出来几个救命的路人。
他们倒也不用做旁的什么，径直把她敲晕了就好。
如果说先前沈棠宁对这一趟西冥之行有着不可撼动的决心，但到了现如今这一步，她倒是也免不了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她或许不该来。
就在沈棠宁脑子里倏然蹿出这样的念头时，原本悄然跟在身后的一众镇魔卫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也顾不得此前曹子轩再三叮嘱不可惊扰的底线，忙不迭的蹿了出来。
“请大人回京。”
异口同声的洪亮声音骤然传来，沈棠宁不自觉怔愣片刻，却还是强逼着自己沉静下来，偏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