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被五花大绑的,的确是个和尚。
可正也是因此,反而让曹子轩心底里无端生出了许多思量。
不为别的,只因这西冥众人似是不自觉间对佛法以及一众被佛光庇佑着的师父们多有尊崇,至少,单是曹子轩一路西行自己亲眼见识过的,便是如此。
可偏偏,现如今这本该被人仔细供奉着的人,竟是如此狼狈。
“难道,那些人不是西冥的?”
曹子轩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可他到底是没有顾得上细想。一来,是双方本就没有正面交锋,根本就不知对方底细。其二便是现如今的曹子轩自己都是化名而行的,求的便是一个低调,哪里能像是身在东虞一般,半点没有丝毫顾虑?
“罢了,不做他想,救人要紧。”
曹子轩兀自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将脑子里那些纷杂的思绪一并丢了出去,径直蹲下身便去解那和尚身上的束缚。
可一凑近,他却是先嗅到了隐隐的血腥气。
受伤了?
曹子轩莞尔。
原以为把和尚绑了就犯了忌讳,却没成想,那些人的手段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凌厉得多。
这样想着,曹子轩嘴角不自觉扯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小曹大人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见了狼吼声。
悠长又骇然。
那一刻,曹子轩难得感受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悲凉意。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过如此。
无非是曹大人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他这个黄雀眨眼就成了螳螂。
也是在这一瞬,曹子轩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虞景闲此前曾再三叮嘱过的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万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哪怕半点的疏失,都可能是致命的。
显然,在这之前,曹大人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赶在狼群循着味道冲过来之前,先带着和尚跑路,幽幽照顾了人一晚上,好不容易等人醒了,没等曹子轩顺势提出要求,对方却是先一步开口,说他有佛缘,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成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佛缘不佛缘的,曹大人倒是不怎么在意。
可眼前人是西冥高僧,这大腿不抱白不抱。
曹子轩没有多想,即刻就应了,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喊了声师父。
这其中有多少虔诚或真心实意,便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幸而,眼前人毕竟是出家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消曹子轩自己不露出马脚,凭着所谓关门弟子的身份,总也不至于被旁人轻慢了去。
这些都是后话,彼时沈棠宁却是正专注地盯着一张空白的宣纸。
胡乱将这东西翻找出来,便是她下意识间的行径,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等沈棠宁好不容易回神,已是不自觉把那轻飘飘一张纸,自顾自横在微弱地烛火上面架着烤。
她从前倒也的确见识过些高科技,可这毕竟是东虞,怎么想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好容易思绪回笼,沈棠宁下意识就想要将那白纸收回来,但下意识间偏头扫了一眼,却见原来空白一片的纸上竟是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事。
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她亲笔所写。
诚然,沈棠宁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可等她怔怔地看完,恍神间却是冷不丁回想起了许多事。那些曾不自觉骤然消失的记忆,有关皇陵,有关九厄当铺,及至那所谓三百年轮回的箴言,无一例外,重新洋洋洒洒汇入了脑海,让沈棠宁根本就不可轻视分毫。
也是在那个时候,沈棠宁骤然回想起来谢青玄递上来的锦囊。
长生轮回三百年。
一切都对得上。
只有一样,让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东虞建国不到百年。
纵是到底避不开所谓三百年轮回的宿命,也不该在此时。
而另一边,虞景闲留下了谢青玄,没准许他轻易出宫,可到底也没多交代什么旁的事情,而是循着记忆,径直去了除帝王之外无人知晓的地下密室,依着脑子里倏然闪现的指引,在那浩如烟海的册子里,翻找到所寻之物。
翻开第一页。
上头的字缓缓浮现。
虞景闲,东虞建国年君。
东虞年!
距离三百年轮回,已经不远了!
虞景闲虽是恢复了记忆,可到底是从来都不曾知晓所谓轮回究竟意味着什么,偏生这样大的事,他身边更是无一人可商讨,无论好坏都只能由他一个人担着。
原本谢青玄倒是个可用的,但几番试探下来,虞景闲却是颇为无奈的发现,这人虽是奉孔老爷子的命令而来,可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传信的。对这其中诸多关窍竟是一概不知。
他之所以做主将人留下,也不过是盼着可以借着谢青玄这条线,尽可能和那孔家达成细密的牵连。毕竟,长生轮回三百年的消息,从一开始便是从孔家人口中传出来的。
他或许会知道更多的事。
可真相究竟如何,到底还是得等虞景闲有机会亲眼见到了人,仔细追问过方才知晓。现如今却是半点都急不来。
沈棠宁卜算曹子轩无果,不得不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的生活之中。
沈母病了。
诚然她发现得晚了些,可到底沈棠宁是做不到视若无睹的,她第一时间便请了大夫相看,可奈何对方竟是束手无策。
不仅如此,那大夫还颇为惊疑的啧啧连声,说什么眼前的沈母已经是他经手的第五个说不出由头的病患了,更要命的是,连症状都是一样的。
沈棠宁闻言,不由得心底一紧,可面上却还是得勉力维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敢轻易表现出多少异样。
“大夫,您刚刚说,京都已有不少人和我娘亲一样,莫名虚弱无力,却寻不到缘由?”
她一字一顿,问得小心翼翼,因着心底太过紧张,连带着望向眼前人的神色也不由得凌厉了几分。
好在,这些小动作却是并不曾引起那人的警觉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