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从来都不信,西冥能有改天换地的手段。
若是真有,先前九厄当铺诡异弥漫之时,他们又怎么会落得个举国上下尽数消失的结局?
但真要说他们半点本事也无,却到底也是不可能的。
旁的不说,单就是那些突然又冒出来的西冥人,虽说沈棠宁和虞景闲想了许多法子,都暂且没能即可搞清楚他们身上的秘密。
派到西冥的人也无端失联,曹子轩虽说的确是义无反顾地在危急关头站了出来,可毕竟也从不曾传回任何讯息。若不是沈棠宁提前卜算过,知道那人如今就在西冥,怕是也难免会怀疑他这一路上是否遭遇了不测。
可不管怎么说,东虞境内那些个莫须有的传言,沈棠宁是一定不会信的。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谢青玄那小子莫名开始推崇这些东西,才让沈棠宁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警惕。
若是不然,孔老爷子的一封锦囊,连带着虞景闲的力保,沈棠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位新晋的丞相大人敬而远之。
倘若如今东虞京都的话事人还是虞景闲,此番冒险西行,她是无论如何都会找个由头留下只言片语的。
但因实在摸不清谢青玄是敌是友,沈棠宁踌躇再三,到底还是选择了放弃。
如行尸走肉一般,茫然走在路上的时候,沈棠宁这样想着,她说不清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但有一点却始终不曾动摇。
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东虞百姓被影响!
若是放任由不管,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
单是这次西行的队伍,便浩浩荡荡有四五十人,要是在谢青玄的支持下,西冥佛法有了更多的信众,又会如何?
沈棠宁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都停一下,喝口水先。”突兀的声响打断了她全部的思绪,沈棠宁骤然回神,再下一瞬,边上已经有人替她取了一碗混沌的水回来。
“丫头,我刚替你一并要了,看你想得出神,是在担心你娘吗?”
眼前的婶子身形清瘦,皮色也略黑,不等沈棠宁开口便自顾自轻叹了声,“唉,西冥近在眼前,我现在可是恨不能立刻飞去菩萨座前,求她即刻显灵,好让我家那小子抓紧好起来。”
“他从小就那么皮实,平日里连点风寒咳嗽都少有,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了呢?”
“婶子宽心,咱这不是出来寻生路了吗?”
沈棠宁毕竟和这些人结伴走了一路,她知道婶子是为自家小儿子来的,都说关心则乱,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选择相信西冥佛法普渡众生的说辞。
她倒是没有立刻点出所谓西冥近在眼前的说法根本就不对,依着她两次西行的经验来说,现在还在东虞境内,行程堪堪过半而已。
毕竟所有人都是凭着想要救人的信念才一步步走到这儿的,沈棠宁并不希望过分打击对方,哪怕她自己半点都不相信那些说辞。
“是呢,我只盼着自己虔诚的祈祷,能博菩萨一份仁心。”
婶子冲着她惨然一笑,登时一仰头,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水喝了个干净。
沈棠宁却是没喝。
她依着前几日那样,将水倒进了随身带着的小壶里。
“丫头,走了这么远的路,你竟一点不口渴吗?”尽管已经见识了好几次,可婶子显然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沈棠宁的做派。
“目前还不曾感到渴,先存续起来,晚点再喝。”
沈棠宁的托词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事实上,她根本就一滴都没有喝。
这是符水,带着他们这群人西行的人是这样说的,“这都是从西冥求来符,喝了符水,到西冥时漫天神佛就能立刻感知到,你我皆是虔诚的信徒。”
对方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正也是因此,其他人才会毫不犹豫立刻仰头喝下,为的不过是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好为生病的家人谋求最大程度的庇佑。
但沈棠宁不会。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
就算是这一路上免不了下意识附和几句,也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此番西行,队伍里满是些对西冥佛法充满崇敬的虔诚百姓,诚然他们并不曾亲眼见识过,但想要保护家人的信念到底还是战胜了理智,他们心甘情愿被这些莫名的说辞所蛊惑,也甘愿身先士卒走这一遭,无论领头那位说了什么,他们都绝不质疑,只会卯足了劲儿,做到最好。
在这样的环境中,沈棠宁没有办法坦然做个异类。
更何况,她混迹其中,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幕后主使究竟有什么盘算,如今目的尚不曾达成,她哪里能轻易就暴露了?
沈棠宁当然也仔细查看过那一碗符水,盼着能找出些问题,毕竟手里攥着确凿的证据,才最是容易说服他人。但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发现。
但纵然没有问题,沈棠宁也不敢轻易乱喝。
既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直接到了,便也只能先找个由头存起来,只等到四下无人关注的时候,才一并倒了。
可没过几日,沈棠宁到底还是发现了异样。
这不是去西冥路。
沈棠宁毕竟已经走了两趟,虽说她并没有亲至,可记忆里的路线和他们如今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时,沈棠宁骤然心神一凛。
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不自觉四处打量,然而,长长的队伍却绝不可能因她一个人而停滞不前。
渐渐的,沈棠宁落在了队尾。
当她再三确认,断定这根本就不是去往西冥的必经之路时,依旧没有声张。
不是沈棠宁不敢,而是她不能。
队伍四五十人,每一位都有各自不得不为的目的,沈棠宁固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径直说出自己的顾虑与不安,可那之后呢?
这一趟西行,本就是有专人组织方才最终成行。
坚定走在前头的每一个人,都盼着能给留守在故土的家人带去生机。
倘若被沈棠宁轻易就舍掉了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