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烁没有回神,始终不错眼的盯着皇陵入口处,生怕自己稍有迟疑便错过了些微的异样。
“你们是血亲兄弟,千百年传承的使命早已经刻入骨血。你二人又是迄今为止,为数不多胆敢和九厄当铺相抗的人,你该信他的。”
陈若雯当然知道,虞景烁心中有着自己的思量,但她还是忍不住替虞景闲说了几句好话,一如她努力想要为虞景烁争取沈棠宁的信任一样。
事实上,陈若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还是想要去做。
权且不论结果如何,只求那一刻的心安。
陈若雯说完,也不管虞景烁究竟作何想法,便径自告辞离去。如今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虞景烁并不希望被轻易打扰,若非是和陈若雯相识已久彼此信任,也大抵不可能给她开口的机会。
东虞动乱未平,而远在西冥的曹子轩也隐隐察觉到寺庙里的气氛似是有了些变故。
此前,无论是信众亦或僧人,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始终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念头,那份虔诚和坚定,曾让曹子轩不由得眼前一亮。
可现在,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念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似是变得有些摇摆不定。尤其是那些和尚,平日里从来都是慈眉善目地和信众们交流沟通,但最近却是有好几次都被曹子轩撞见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总是会在不自觉间突然爆发。
情绪激动的根本缘由,也很难追寻。就算是曹子轩拿出了身为镇魔卫的细致本事,可观察再三,最终得到的也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要么是香火钱比之从前少了些,亦或者是在不经意间冲撞了人,再不然就是信众念念有词的祈祷声大了点……
总之,都无关痛痒。
而同样的情形,从前未必没有发生过。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些在寻常人看来,半点都不会感受到异样的事件,反而成了那些自诩情绪稳定之人骤然爆发的根由。
不说那些信众,哪怕是曹子轩自己也始终觉得匪夷所思。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必然是有原因的。
曹子轩笃信这一条,但却还缺少一些可以佐证他这一推论的证据。虞景闲说过的,既在镇魔卫当值,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必然要有不可动摇的证据扶持。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落人口舌。
在这一点上,曹子轩从不曾质疑。
只是,眼下那些和尚,显然是根本就顾不上想那么多。
他们的暴躁不安,亦或者是激愤难平,算是全无预兆的,可又并非是空穴来风。毕竟,曹子轩不久之前才在不经意间洞悉了所谓虔诚供奉背后的秘密。
长生轮回三百年。
曹子轩虽并不能就此推论被供奉起来的那一位究竟是敌是友,可还是不自觉会将如今亲眼所见的种种异样归咎到这宿命一般的生死召唤中去。
毕竟,他也是近日才终于意识到,看起来一派祥和的寺庙,本身就笼罩在巨大的阵法之下。虽说曹子轩并不清楚,那阵法除了能困住人外,还有什么别的作用。但仔细想来,那些突然情绪大变的和尚,十有八九也是受其影响。
彼时的曹子轩并不知道,前不久他才探访过的那位,也察觉到了周遭坏境的变化。
和始终摸不着头脑,并不能完全笃定的小曹大人不同,他却是能真切地察觉到,封印的力量在渐渐减弱。
准确来说,是用来封印他的力量减弱了。
是的。
他是被封印在寺庙后院的。
除非破开封印,否则根本就没有可能离开。
而这一点,他此前并不曾对曹子轩直言,却正好就是他不由分说拒绝了小曹大人的根本缘由。
可惜的是,曹子轩并不知情。
他只发现了偌大的寺庙被笼罩在阵法阴影之下,殊不知阵法之中还被嵌套了其他的禁制。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待得久了,和尚冷不丁探出头瞧见外头的日光时,竟是不自觉出神了片刻。显然,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日头了。
彼时的他似是全然记不得不久前才曾对曹子轩说过的话,竟是罔顾一切,拼尽全力也要往前冲。
他当然明白,那囚禁着他的封印大阵纵是松动了些,也并非是能轻易破开的。可如今冷不丁给了这样的机缘,他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纵是死,他也必然要奋力一搏。
正也是带着这样的信念,他毫不犹豫的向前冲。
然而,自由远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更快一些。
明明已经做好了愿意为此豁出所有的准备,可真正对上的时候,和尚却不得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逃离本身也不是多么痛苦。
至少,他并没有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重获了自由。
兀自立在原地,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好容易回神的刹那,他没由来轻叹了一声,旋即便头也不回的往前院而去。
他的目标,是横在正中的古旧的大钟。
距离目的地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不自觉顿了一顿。
恍惚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便微笑着上前,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钟。
悠长的钟声倏然响起的那一刻,曹子轩直觉脑子陡然间一片混沌,好似是在顷刻之间便不得已被各式各样混乱的念头所裹挟,以至于他并不能从中找到最是清明的他自己。
事实上,曹子轩很快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可彼时的他大抵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明是西冥的钟声,竟能跨越山海落在了沈棠宁的耳畔。
是的,沈棠宁也听到了。
她没能幸免,和曹子轩一样,失去了清明的意识。
再醒来时,沈棠宁一眼就瞧见了身边的沈母。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了些许错愕,竟是好半晌都不敢应声。
反倒是沈母瞧见了沈棠宁这副模样,一颗心又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连声追问,“看得见吗?知道这是哪儿吗?你倒是说句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