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是在全无预兆之时,接二连三地被这家伙吓出一身冷汗,沈棠宁到底是不愿意多给人一点好脸色。
她兀自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掠过了人,自顾自坐在桌前。
想要逃出生天,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这一夜,她只怕是不得不要跟个死人大眼瞪小眼,枯坐到天明了。
沈棠宁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眼下这一连串的安排,左右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饶是她再三申辩,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守在外头的那些人本也就不可能听得进去。
换言之,名声已毁,多说无意。
“既来之,则安之。”
沈棠宁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默念这样的说辞,可不等她全然沉下心来,原本兀自立在一旁不动如山的家伙却是冷不丁有了动静。
他突然动了。
沈棠宁是在听见他莫名开始砸门的那一刻,才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的。
她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便即刻收回了心思。
这一回,她却是连桌边都没敢再坐,而是径直捞起随手丢在一旁的红盖头,将自己盖了个严实,转头便又坐回床上去了。
先头那里莫名躺着个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想来任谁都不可能视若无睹,既做不到稳住心神权当无事发生,她索性便径直离远一些。
正所谓惹不起的躲得起。
但事实证明,仅靠着沈棠宁一个,是断绝没可能让事态和平发展的。这不,她忙着给自己找生路呢,那一位悄没声地堵住了后路,硬生生将人吓得脊背生寒。
这也亏的沈棠宁此前因着太多的不得已而经历了连番的变数,当下那一瞬却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可到底还是尽可能稳住了心神。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下竟是那个死人再受不了继续被圈在这间屋子里。
他身体的确早已经僵硬无比,灵魂想来也早已经超然物外,不论是原先冷不丁翻身下床,堵截沈棠宁的退路,亦或者是现在疯了一样用身体疯狂撞击,都像是被人驱使时,全然无法控制的模样。
终归是已经死了。
他哪里还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沈棠宁便是难得回味起了这一出,所以才转而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绪,静默地坐在一旁,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权当什么都不知情。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哪里知道死人的事。
正也是凭着这样的信念,沈棠宁头也不抬的坐在床边,兀自听着不远处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门是被人从外头锁上的,轻易不可能打得开。
但如今豁出一切和现实相互抗的家伙,毕竟是早已经不知疼不晓痛,毕竟是已经算不上人了,可不就由着胡乱折腾。
沈棠宁赫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该说她本也不曾设想过这小子真有可能冲破桎梏,而不被外头诸多眼线察觉。可眼看着他彻底大摇大摆地从被他亲自撞废了的门里走出去的时候,要说她半点没有动摇,终究也是假的。
可沈棠宁思量半晌,终究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死人能走,可她沈棠宁是活人。
她未必能安然抽身!
旁的权且不说,单是她先头接连不断的遇上那些层出不穷的围追堵截,便足以说明外头那些人对她实在提防得很。
可总得试试看的。
尽管眼下这屋子被人特意布置过,一眼望去实在的喜气洋洋,可其中一位新人毕竟是早已经没了生息的可怜人,加上沈棠宁已经亲眼瞧见了那位倒在床上片刻都动弹不得的尸体,又如何能自欺欺人一般骗自己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做不到!
只是,沈棠宁到底是没准备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今儿个已经翻过窗了,虽说没能如愿,可总还是能想些其他法子的。
靠着这样的信念,沈棠宁兀自倚在一旁,她本想要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盯着门口,为的是看清楚那小子的后招。
诚然,那人现在是拖着僵直的身体离开了,可任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折返回来。毕竟他眼下这些动静也半点不在沈棠宁的预料之内,为了自身安全,她还是得仔细着应对才好。
可沈棠宁没想到,她居然睡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过去那几日本就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冷不丁等到屋里空无一人,此前又难得大快朵颐了一阵,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戒备在顷刻间松懈下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沈棠宁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的那一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身边那个同样穿着婚服的家伙。
沈棠宁迟疑着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依旧是个死人。
她暗暗在心里说。
好容易缩回了手,再下一瞬,外头骤然响起吱呀的开门声。
天亮了。
有人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听到声响,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并不希望让人察觉异样。
“还在。”
听脚步声,当是两人。
骤然听着那妇人开口的那一刻,沈棠宁心底里不自觉涌起三分惊疑,不为旁的,只因此刻的她却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那份无法掩藏的庆幸,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新娘子没有被枕边的死人吓到魂飞魄散,还是因为新郎明明被识破了身份,却没有被人提刀大卸八块?
“都准备好了嘛?”
那妇人又问,这又是让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静默着等着回应,果不其然,不多时落在她身后的男人淡声道,“再等等。”
沈棠宁认得,这就是当初跑牛棚里不由分说非要给她穿嫁衣的家伙。
那时候的沈棠宁虽的确精神不济,却到底还是强撑着记下了些东西。人影晃动记得未必真切,可说话的腔调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就是他们两个,不会错的。
沈棠宁虽不曾细致打探,可却也多少能猜出几分,他们很有可能是如今躺在自己身边那人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沈棠宁说不清这对夫妻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信念强撑着,非要求个所谓圆满才一步步走到如今,那一刻她直觉心中凄怆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