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那原本模糊的脸突然变得清晰,我看到了那令人揪心的模样。
皮肤上长满了红色的疱疹,脓水从疱疹里渗出。最恐怖的是,爷爷半边脸的肉正在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
我心疼得喘不上气,强忍着问,“爷爷,是谁害您成这样,您告诉我,我给您讨回公道。”
爷爷身形一晃,面容又变得模糊,这才说,“孩子,算了吧,这仇报不了了。我这半步天师都落得如此下场,你一个高级风水师,又能怎样呢?”
“我用尽一切,只愿你做个普通人,谁知你还是踏上了我的老路。这就是陈家的命,不怨天尤人,只望你远离这是非之地,带着爷爷的骨灰,找片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吧。”
爷爷告诉我埋骨之所后,又叮嘱道,“那个仇人不妨告诉你,他是海外仙岛的岛主,能力超群,近乎天师境界。万一遇到,记得躲远点,别和他起冲突。切记!切记!”
爷爷说完这些,由于入梦时间有限,很快就在梦里消失了。
我这一身酒气还没散,却被惊出一身冷汗,猛然间清醒过来。
一想起爷爷的不幸,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爷爷走了,我爷爷没了!我要找他算账,我要找他算账啊!”
我哭喊个不停,像是要把心里的痛苦全吼出来。
姐姐不明所以,只知道不停地安慰我,“你爷爷早就安息了,陈小六,你只是做了个噩梦,醒醒吧,醒来就没事了,忘了这一切。”
我哪听得进去,只顾着哭天抢地,不仅吓得小勺药不敢再合眼,连周围的邻居也被我这个大老爷们儿的哭声惊动,敲门声此起彼伏。
姐姐费了好大劲才劝退了众人。
可等她回客厅一看,哪还有我的影子,早就不见踪迹。
小勺药缩在她怀里,指着窗户小声说,“陈爸爸从那儿跳下去了,他不会有事吧?”
姐姐吓得不轻,赶紧凑到窗边查看。
楼层挺高,幸好下面没见着什么惨状。模模糊糊的,只见一道黑影正往小区门口飞奔而去。
她松了口气说,“你爸爸可能是想家了,所以……别怕,你爸爸不会伤害你的。”
小勺药点点头,“我不怕,我只是担心,爸爸总是很忙,好像很危险,不知道他在干嘛。唉……”
我穿越车流,穿街过巷,按照爷爷的指引,玩命地跑。
在忘我的狂奔中,我不在乎危险,不在乎是否惊扰了路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找到爷爷的遗体。
我不能让他孤零零躺在野外,我要带他回家。
眼泪流了多久,仿佛这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干了,后来,周围变得模糊不清,但我还是停不下脚步。
我忘了世上还有车这玩意儿,忘了这样跑,要很久才能到。
我需要这份放肆的释放,才能减轻心里的悲痛。
连着三天三夜,我往西边狂奔,鞋子早不知丢哪儿去了,脚底板磨破了皮,血肉模糊,疼得我龇牙咧嘴。
一瞅见眼前那堆满乱石的河滩,我膝盖一软,直接跪地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十八岁那年,我爷走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没这么心痛过。
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生死,就觉得好端端的人咋说没就没了,心里空落落的。经历了这一遭,对人生有了更多体会,才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心。
我哭得昏天黑地,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忽然,背后传来个老大爷的声音:
“小伙子,咋哭得这么伤心?这河浅得很,淹不死人的。”
这乱石堆里,河水才到脚脖子,想淹死个奶娃娃都难,所以他纳闷我为啥哭。
我抬头一瞅,大爷肩上扛着锄头,估计是干完农活回家。他身后,有个牵着水牛的中年人一颠一簸地走过来,接上了话:
“大爷,不一定淹死的,前些天这儿有动静,像是打架。搞不好是被打死的。”
他本想凑热闹,结果路上踩滑了石头,现在这腿还不利索。尽管这样,他还是瞅见了个大概,是个老头和一小伙子在那儿较劲。他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得血糊糊的,场面惨不忍睹,他看了一眼,吓得扭头就跑。
听见我在哭,怕我哭错了地方,好心指了指打架那地儿给我。其实,我哭早了,离我爷还有半小时的路呢。
我谢过他们,正要走,又忍不住提醒那中年人:
“两位大哥,要是路上碰上蛇,高抬贵手放它一马,会有好报的。”
说完,我又抹着眼泪,往指的方向跑。一步一个血脚印,看得那俩人在后头直摇头。
“这年头,这么孝顺的孩子可不多了,哎……早知道,把我这双破布鞋给他穿上。”
“这孩子确实挺可怜的,可他说的那话啥意思呢,难不成伤心过头,胡言乱语了?”
“嗯……应该不至于吧,走吧走吧,还得赶紧去犁地呢,那地里的活儿催得紧。”
俩人边聊边笑,朝不远处的田间地头迈步前进。
这片地儿位于河滩旁,土地贫瘠,能耕种的地不多,赶上河水涨起来,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还可能泡汤,农民的不易,可想而知。
这对搭档没走多远,来到一个岔路口,路上赫然躺着条小蛇,碧绿细长,格外显眼。
老农打头阵,习惯性地抬脚要踩上去,毕竟这些年,这种事见多了,早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脚尖刚要着地,牵牛的中年人似有预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老农。
“拉我干啥?就一丁点儿蛇,怕啥!”
年轻时,比这粗的蟒蛇他也收拾过。
老农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咕哝着又要抬脚。
中年人死死拽住他,“刚才那小伙子说的话你忘了?遇到蛇,放它一条生路嘛。”
“哦……对哦,他是这意思。这家伙奇了怪了,怎知道我们会碰上蛇?”
“管他咋知道的,这蛇看着弱不禁风,搁这儿多半活不久,咱们好事做到底,送它去安全地吧。”
中年人拾了根枯枝,轻巧一挑,小蛇就被送往了草丛茂盛的阴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