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切等天亮再说。
陈玄机对我的接近没抵触，但也不亲近，乖乖坐在小凳子上，让我给他烧水洗澡。
找来干净床单铺床，正打算换发霉的被子，菜头他们送来了生活用品。
有新被子枕头，还有新鲜食材，考虑周到。
四人第一次和小家伙分开，叮嘱了半天才走。
看得出，朝夕相处培养了深厚感情。
可惜，陈玄机对四人的来去表现冷淡，好像他们不是熟人，而是陌生人。
这让我挺担心。
他头上一直绑着东西，遮第三只眼。
当初请李雪缝合，现在不知什么样。
我伸手要去解绑带，他罕见地挥挥手，挡开我的手。
看来，他不愿让人碰那个地方。
“玄机啊，叔叔只是瞧一瞧，没别的意思哈。”
我连哄带拽，最后总算拿下那条绑带。
三岁小孩，哪挡得住大人嘛。
可一拿下，我眼前一幕，震惊得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本该只留疤的地方，居然有裂开的苗头。
瞅着那熟悉的竖线，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地狱恶灵盯着。
“玄机，告诉叔叔，这眼睛能看见吗？”
我这么一问，他要么听见不想答，要么根本不懂，总之，他只顾抢绑带，笨拙地想绑回去。
可他就是个三岁小屁孩，手忙脚乱绑半天，急得满头汗，还是绑不好。
我叹口气，对他说，“别急，我帮你绑！”
这晚，陈玄机翻来覆去，不是因为换地方不习惯，我总觉得跟他那即将睁眼的第三眼有关。
没想到，当年的缝合竟有裂开的风险，真想带他去医院再缝一缝。
还好遇到李雪，这事才没泄露，不然这三眼娃的消息，就像香肠吸引苍蝇，一堆人会蜂拥而至。
他这样子，多少会自卑吧，我猜，他不说话，说不定就是因为这眼睛。
他明明睡得挺沉，可我感觉他在抖，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却又说不出怕什么。
这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不能让他一直活在噩梦里吧。
可能正是这些噩梦，让他不像普通小孩。
我轻轻解开绑带，找了个砚台，挤了点自己的血，开始研墨。
最后，在那眼睛上画了个小驱邪符。
这招可真管用，我刚画完，那不停哆嗦的小家伙，眉头舒展，一脸平静。
绑带重新绑好，我把他搂在怀里，父子俩难得享受了一夜安眠。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双捣蛋的小手唤醒。
这小手贼精，先来扒拉眼皮，接着戳鼻孔，最后还掀嘴唇检查牙齿。
看来，他跟普通孩子一样，好奇心旺盛，十足的探索家。
趁他不备，我猛地睁开眼，假装要逮住他。
他愣住了，足足两秒没反应，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我。
这呆萌样儿，傻乎乎的，却有种憨态可掬的魅力。
不过他还不是无可救药，除了不开口说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挺配合的。
比如吃饭，自己夹菜，碗底舔得干干净净，还帮我添柴烧火。
只要是适合他年龄的活儿，他都默默干着，不吵不闹，乖巧得让人心疼。
父子俩刚吃完早餐，院门的铃声就响了，准是菜头他们四个来了。
“陈大哥，你学问大，得好好教教这孩子，早点让他开口说话。”
“不然他多可怜啊，一辈子听不到他喊我一声叔，我不甘心呐。”
“没错，孩子的未来最重要，你这当爹的，少掺和那些打打杀杀，看你现在，比我们哥几个还显老。真是的！”
我当然明白，应该远离那些纷争，只是不忍心看李雪孤身一人。
我知道，这三年陪在我身边，她很快乐，偶尔像个少女，拉着我说些童年趣事，回忆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
她记得一清二楚。
她还透露，虽已婚，但她和那姓宋的始终有名无实，从未有过亲密接触。
因为她早就给那男的下药，让他这辈子只能当个宦官，牵手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家人看。
然而，如果她这次回去，仍会被当作木偶，家里会安排新婚，让她再次受制于另一个男人。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无动于衷？
我不是那种无情的父亲，丢下陈玄机不管。
“江湖险恶，我身不由己，如今这模样，都是这三年的风霜留下的痕迹。能活着回来见你们，已是天大的幸运。往后，这孩子还得靠你们四位叔叔多费心，辛苦你们了。”
他们面露难色，即便心中有不满，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真没办法，我要是久留此地，恐怕会给这山城惹来灭顶之灾，我不能这么自私。”
菜头冷冰冰地反问：“偌大的世界，换个地方不行吗？难道除了这儿，就没别的角落能容你们父子俩？”
我苦笑，确实没有哪个角落那些人找不到我。以前我还不信邪，但从陈家祖坟爬出，在荒野漫步，巧儿姐的出现让我明白，无论我藏得多深，上流社会若想找我，总有办法。他们不像荼家那样笨手笨脚，还得派人监视，直接就伸出手来。
当然，问题也不是无解，只要我足够强大，能遮掩天机，让人无法窥探我的过去未来，自然就能在这世间隐姓埋名。但这番道理对他们四人说不通，只能求他们体谅，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四人无奈地对我说：“孩子是你家的，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缺席，这遗憾再多钱也弥补不了。怎么做是你的选择，只别忘了肩上的责任就行。”
“抚养孩子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我们巴不得你别带走孩子，让他陪我们一辈子，由我们来养。”
他们命中注定孤独，与他们订婚的女子总会有不幸，勉强结合只会害人害己。他们早已接受命运，安心独居，不会有子嗣。
陈玄机就是他们的孩子。
我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我已是半步天师，但想改变他们四人的孤独命运，仍旧力有未逮。思来想去，也只能暂时搁置，待时机成熟再图良策。
眼下，只有一个字——熬！
熬过严冬，春天总会来临。
我放下所有负担，专心致志学着如何照顾小孩，带着他逛山林，教他基本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