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她习惯了不反抗,无论爹娘做出如何安排。
事实上,两年前的退婚一事曾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恢复精神,甄泠朵记得那时的自己不愿见人,甚至不愿意再好好地活着。
然而,正是因为念着家中还有父母,她不忍心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才闷声坚持到了现在。
平日里,她也不过只是陪在父母身边,做些小活计聊以慰藉。
整日整日地在家里耗着,也就算是坐实了娘亲的叹息声。
“这得问她自己的意思。”
意外的,甄爹爹却是将选择权重新交到了甄泠朵的手里。
“啊?”
惊愕之间,甄泠朵端着一副恍惚模样,怔怔地望着说话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那书生说是教人识字,可你也知道,如今村子里跟你年纪相当的可没几个,备不住都是些小孩子,你若是嫌烦,不去也没什么。”
顿了顿,甄爹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可我听说,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你还年轻,总不至于像爹娘似的,这辈子都只会跟田打交道。”
“哦。”
甄泠朵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句,既没说好,却也没有拒绝。
事实上,话说到了这份上,甄泠朵心知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翌日,甄泠朵早早赶过去,她先是躲在暗处伸长了脖子打探。书生是外来客,好不容易才被乡亲们安置在这僻静的地界,周围全无声息。
亏的是村子里的人平日里就四下野惯了,别说甄泠朵了,就是那才刚几岁大的孩子,备不住都会三五成群地晃荡过来。
如今有了教书先生,倒是让游手好闲的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再漫山遍野地胡来。
“胆子不小呀,居然敢一个人住。”甄泠朵暗笑,私心里想着,倘若换做了她,若然不熟悉,是绝不敢如此的。
这念头一起,对那尚未谋面的书生竟也是隐隐生出了些许好奇来。
为此,学堂之上,甄泠朵没少有意无意地打量,可惜那人坐在最前方,只顾着一本正经地教学,却是半点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好不容易下了学,有不懂事的小孩子笑话甄泠朵明明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却还跑来跟他们一道学,好不知羞时,负责讲学的小先生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无论什么年纪,想要读书都不算晚。”
甄泠朵正赧然的时候,是他坚定地走过来,一字一顿地向周围众人郑重解释,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们爹娘若是想学,也可以来学堂里。”
书生说的再坚毅不过,却不知倏然听着这话的众人不由得恍惚了好一会儿。
且不说如今还没能全然听得懂之乎者也是什么意思,只要一想到可能跟爹娘在一间屋子上学习,眼前众人直觉头皮发麻。
别说他们不乐意,就是为人父母者,也不一定能拉的下脸面来。
事实上,一连数日,甄泠朵都是学堂之上唯一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学生。
可教书先生待她倒是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答对了夸,答错了罚,一板一眼委实端正。
甄泠朵也是在一夜失眠之后,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对这位还没见过几次面的教书先生起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否则为什么一闭上眼,眼前总是会出现他在学堂上教书时候的模样。
“先生长得也算周正,除却是外的,在这村里不见什么倚仗,倒也没有别的不好。”
甄泠朵凝神想着,作为被退婚过的女子,她的名声自是及不上其他人的。而甄家上下无一不为她的终身大事头疼。
先前是甄泠朵不敢想,可现如今送上门来的这个,好像也不该轻易放弃。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甄泠朵心里多少已经有了决断。
她心里的喜欢,不必表现地太过明显,就像先生前几天教的,最好是润物细无声。
那佯装不经意间,浸润到对方心神里的,才是经年后也无从忘怀的存在。
甄泠朵希望,自己将来的夫君,便是这般,可以不轻易说喜欢,但至少是时刻在意着的。
在这之前,她到底是一点都不介意主动一些,主动示好,好让他从此后眼底心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甄泠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开始,她就没少苦心孤诣地为书生做一切她能想到的事。
天冷的时候,送一些柴火,平日里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些田里的新鲜作物。再不然就是在学堂上认真专注,不肯有丝毫分神。
她生怕自己错过哪怕一星半点,而这所有的努力倒也的确让自己入了他的眼。
可家里的作物毕竟是一家人的倚仗,甄泠朵做过几次顺水人情,就可能让自己一家三口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上山挖野菜。
这事甄泠朵打小就干,田里收成不济的时候,便经常有人三五成群相约往山上跑。
若然能挖到些新鲜的东西,裹腹自不成问题。
甄泠朵既然拿不出好东西来,便也只能亲身去为书生再找些旁的来。
只是,甄泠朵没想到,饶是她自诩对十里八村再熟悉不过,这日上山后不久,便悠悠扬扬地飘着小雨。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雨势算不得太大,如果运气好,倒是可以尽快来回。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咬牙重往深山里去。此时支撑她的,左不过是对书生的那一片赤诚。
但没成想,就因为心底里藏了些别的心思,攀爬进山时,她不小心踩在了一块青苔之上,沾染了雨水的地方最是无法支撑。
等甄泠朵意识到不对劲儿,她整个人显然已经全然失了重心,正直勾勾往下头冲。
“救命!”
下意识惊呼出声时,甄泠朵全然没有存着能被得救的心思。
毕竟不是谁都像她这么闲,从往都是提前相约,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落单,可她今日这一遭,分明是一时兴起,大抵是纵然死了也无人注意。
但就在她堪堪要放弃的时候,却倏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嗓子,“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