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跑的时候,甄泠朵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算幸运。
刚一冲出城隍庙,居然迎面就撞见了一队官差,她想也没想便径直往他们跟前去,口中还不时喊着救命。
大抵是甄泠朵这声音委实有些突兀,不多时,周遭众人便即刻应声停下来张望。
待看仔细了那仓皇逃窜的人,众人心底里已是思绪万千,一时间众说纷纭。可甄泠朵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拦在官差们前头,全然不顾自身的狼狈模样,满脑子只剩下求救。
“出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自也瞥见了甄泠朵,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稳住心绪,淡声开口。
彼时,那些乞丐也听到了外间的声响,正兀自立在门口,似是有些进退两难。
“官爷,小女子我无意间进到城隍庙里想要歇息一会儿,可这几人突然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妄图……非礼。”
最后那几个字,甄泠朵无疑是咬紧牙关说的。
名节之于任何女子都最是要紧,虽说先前面对他们时,自己为求生路不得不全数豁了出去,全然无暇顾及,可现如今周围到底还有不少伸长了脖子兀自张望的陌生人,甄泠朵自是有所顾及。
幸而,离得最近的那几位,都听明白了。
为首那人暗暗思忖了一阵,这才越过甄泠朵,兀自朝着前头而去。
甄泠朵眼见着他居高临下质问那几个不自觉就缩到角落里的家伙,一时只觉无语。
倒不是说见不得这些欺软怕硬的主,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委实让她觉得荒诞,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甄泠朵又一次走神,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正也是趁着这个当口,她居然被人毫不客气地反咬了一口。
“官爷,小的冤枉。实在是那女人太疯狂,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不说,还扬言要将我们都赶出去,我兄弟一时着急便和人争辩了几句,不想她竟是直接动手就打。”
不过瞬息的功夫,情势便有了不可估量的反转。
直到周围议论声再起,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对。
等她终于从众人的惊愕之中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甄泠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不是她全然没想过要为自己重得清白,实在是那一应官差神色淡淡,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能径直顺着眼前的线索翻查个底朝天的清白模样。
尤其,是角落里的那几个人,声泪俱下地数落着甄泠朵的“罪行”,早已经没了先前那股子趾高气昂的姿态,显然是认定但凡得了眼前这些人的信任,她根本就无处可逃。
“这还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甄泠朵边跑边抱怨,她哪里知道,此刻宋珩也正处于天人交战的为难境地。
倒不是旁的,实在是他醒来的地界委实让人意外。
要不是他这几年也从未曾放下过对身体的硬要求,骤然睁开眼,发现四面一片漆黑,哪怕是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撑,怕也未必能如愿掀开棺材板。
该说好不容易强自从里头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也着实是无语地紧。
他单记得先前抓了只狐狸逼着人想办法的时候,它扭扭捏捏迟疑了许久都没有答应,可最终却不得不随着宋珩愈发用力而选择屈服。
“我可以试着把你送进去,但结果如何没人知道。”这是那狐狸的原话。
彼时,宋珩因为顾念着甄泠朵的安危,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顾虑太多,“怎么都行,先让进去。”
陈书易虽说不准甄泠朵究竟会遗落在何方,但宋珩有种直觉,她应该还在鬼蜮。
但如今的鬼蜮,显然再不似从前那般,大开其门引人而入。宋珩猜想,应该是幻羽楼的这些个狐狸,不满被陈书易径直抓住了尾巴,所以才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找麻烦。
只是没成想,最终竟是全压在了甄泠朵头上。
想来陈书易也并非是全无思量,只是还想要径直去寻些能补救的法子,这才久久都没有回音。
奈何,宋珩根本就等不了这么久。
狐狸们收势的那一刻,宋珩便即刻回想起来,先前他和甄泠朵争执的种种。
加之梁风祁还说,那丫头不知怎的突然想过动手打他。
这一切从前瞧着或许突兀,如今想来,那丫头大抵是用了些旁的法子看清是那些狐狸的魅惑之术。
宋珩思量了一路,可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长命缕而已。
毕竟,初到鬼蜮时,他们就曾真切地感受过,原本熟悉的那些力量在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依着宋珩对神调门的了解,十之八九是甄泠朵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才有了那毫厘的机会。
纵然一切都是甄泠朵甘愿的,现如今落在宋珩肩头,却是莫名沉重。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即刻就想再入鬼蜮,“哪怕是个活死人,只要能进去就好。”
听着宋珩斩钉截铁的一句,眼前的狐狸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它有种直觉,这人半点都不比陈书易好对付。
那小子虽看着文质彬彬,可但凡遇事却也从不手软。加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对周遭所有都不屑一顾的孔武女子,倒也的确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可宋珩不一样。
一眼瞧着许是冷淡了些,可但凡有人凝神再往细里想想,却总是会不由得脊背生寒。
“我尽力就是了。”
小狐狸硬着头皮开始布施,赶在陈书易之前,强自破开了个口子,将宋珩送了进去。
可当事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也亏的是宋珩运气好,虽不是新棺,可他的坟茔却是时不常有人仔细照应着,今儿个便正好是有人在他坟前祭奠。
他奋力折腾了一阵,虽无奈有些狼狈,可终究是闹出了些声响。外间的人仓皇之间下意识想要逃开,但宋珩到底是耳力惊人,他毫不迟疑地喊了一句,“让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