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点什么吗?”
宋珩收起了从前那副淡漠疏离的神色,有意识地端出了一副笑模样。
说话的功夫里,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屋里晃荡了一圈,瞧那阵势好似当真在搜罗什么一般。
只可惜,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依旧空空如也。
“真是糟糕,旅馆的服务好像不那么到位,居然连点吃的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兀自摆出了一副遗憾的神色,但余光却是盯着那小子的。
毕竟这间暂时栖身的房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昨日夜里他和王建华就已经全然扫视过一遍了。
然而,宋珩到底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遗憾意。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还是让宋珩察觉到了。
那一刻,要说他心底里半点疑惑也无,终究也是假的。
在没能完全弄清楚这人的真实身份之前,宋珩是绝无可能放松心神的,一如他叮嘱甄泠朵的那样,万事小心应对,这无疑是当下他们唯一的选择。
现如今事情落在了他的头上,宋珩又哪里可能轻慢呢。
没有吃的喝的,这一现实让那小家伙不由得失落了一阵,他径直背过身去,再不看宋珩。
可也正是因为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却是让宋珩察觉到更多的异样。
小家伙受伤了。
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是和谁打斗过的痕迹。
“你跟人打架了吗?”
宋珩不以为意地问,说话的功夫便已经自顾自回身去寻药。
这屋里的确没吃没喝,但常用药倒是都备了。
不多时,他便径直拿了外用药来,“转过去,帮你擦药。”
宋珩开口时,语调不无坚定意。
是的,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和个毛头小子打商量,上药是绝不可能有半点商榷余地的事,他已经决定了。
那小子显然也是被他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给问懵了,不由得有片刻失神。
但就在他兀自愣神的功夫里,宋珩已是不由分说强自控住了那人,逼着他不得不背对着自己,将人板正了强行上药。
冰凉的药骤然临到身上的时候,那小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宋珩似是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动静,先一步腾出手不由分说将他死死地按在原地。
那孩子的伤在背上,起初刚瞥见的时候,宋珩并不觉有异,毕竟在这艰难谋生的游乐场里,总也有人为了活着而竭尽全力。期间难免会有些意料之外的磕磕绊绊,眼前人还是个小子,敌不过人总也是难免的。
然而,上药的时候,宋珩突然没由来一顿。
他恍惚间回想起些什么,只刹那的功夫里,突然便觉得这伤莫名有些熟悉。
就好像是他在什么时候,亲自印刻上去似的。
因着这个念头,宋珩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他想要愈发仔细地看个真切。
可就在那一刹那,小孩却是倏地凭空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宋珩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本就不大的旅店客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而先前的那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场幻梦,在梦醒来的那一刹那,梦境里的东西便全数消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一般。
这世上,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小孩,无端闯进来,让他意外且错愕,甚至有那么一瞬手足无措的,唯有宋珩自己。
宋珩对此有一瞬恍惚。
但也仅有那唯一的刹那而已。
宋社长到底是经历了太多的事,虽曾在某一瞬间不自觉被裹挟在其中,但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便能立时想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那幕后推手有意为之。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便断然不可能再让自己沉浸在其中。
回过神来的宋珩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异样。
规则变了。
昨日明明是天亮之前不得离开,可此刻却赫然成了要仔细招待好到访的来客。
深更半夜的,会有什么人来?
宋珩只扫了一眼,便不自觉皱了眉头。
直觉告诉他,这大抵不是一个可以轻易选择相信的规则。
尽管,服从或许是大多数人能活下来的根本缘故,哪怕宋珩自己明明也已经亲历过好几次,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当下那一刹那,他脑后里下意识间闪过的念头,便是不可以。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轻易解释的直觉,往日里甄泠朵没少用,可宋珩总也不以为然。
毕竟,作为一家侦探社社长,宋珩早已经习惯了一应行事只论证据,不问其他。
此前无数次进出鬼蜮的时候,宋珩也是正是凭着这样的手段雷厉风行地做出决断,然而在当下这一瞬,他确实是在不自觉间有所动摇。
在全无依凭的时候,选择相信那无需言语的直觉,未尝不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下回再见到夏艺璇凭直觉定断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板着脸了。宋珩心说。
规则已改,宋珩知道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动摇已经发生的一切,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坦然接受,积极应对。
且不论今夜的来客是谁,宋珩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进来。
但倘若对方硬闯呢?
宋珩倏地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诚然,从昨晚上的经历来看,规则之下所有人都不可能强闯。
幕后之人所想要的,大抵是让所有人经不住诱惑而后做出那个他最希望看到的选择。
至于那些不得已成为引子的人,只怕也不过是些不得已被其控制的可怜人而已。
换句话说,身在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可奈何的不得已,区别只是多少罢了。
想到这儿,宋珩不由得觉得轻松许多。
是的,他正在暗自为王建华不在而感到庆幸。
这屋里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只消宋珩自己坚定信念,不肯轻易动摇,旁人想来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
但倘若还有旁人,其中的变数就又无端加多了不少。
宋珩毕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行将那几乎魔怔的王建华拉回来的,他自是知道其中艰难。故此,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领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