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语气淡然，大抵是因为读出了对面颇为不善的气息，并不曾因为难得遇上了些真实的人类而表现出多少善意。
相反，他始终故我。
倒是一旁的甄泠朵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眼看着那些人被宋珩气得随时都可能暴走，便忙不迭站出来打圆场。
“他这人就这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全天下都欠他钱。”她不屑地扫了宋珩一眼，眼底眉梢全是藏不住的无语姿态，眼见着对面有人因此而缓和了些神色，才又急吼吼地补充解释了一句，“请大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甄泠朵甚至还主动上前，径自弯了下腰。
这是要鞠躬致歉？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电梯鬼和保安鬼彻底傻眼了。
人鬼殊途。
门外这些人看不惯他们，只恨不能动用全部的手段，找回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根本控制权，这无可厚非。连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打不过，说出去的确丢人了些。可这也远不及亲眼看着甄泠朵因此而向所有人道歉来得惊骇。
她不必这么做。
宋珩也不必。
归根究底，所有的事情因他们而起，就算是非得要有谁为眼前发生的种种负责，也不该是他们两个。
“不……”
可惜，不等保安鬼们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一句，甄泠朵却是已经当先一步，拉着宋珩就往外走，“隔着一道电梯门说话总归太奇怪了些，这要是万一自动关上了，可就太尴尬了。”
她自说自话一般，丝毫不见半点生疏模样。明明和众人不过初相识，可单就是瞧着这举手投足的姿态，说他们相识已久也并不难取信。
事实上，早在两方不得已发起交锋的时候，电梯就再一次出现了故障。
这一点，甄泠朵早已心中有数。可偏偏她绝口不提此事，还主动拉着宋珩和众人寒暄，“尤其是你，宋社长，万一这里头有咱们未来的合作对象呢，怎么能得罪潜在客户？”
纵是无人理会，甄泠朵也半点不觉得尴尬。瞧着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宋珩不由莞尔，心说夏艺璇当初可没说过这丫头巧舌如簧啊。要是早知道，他就该把甄泠朵派出去做销售，为他们逐明侦探社拉业绩。
当然，这还得是在鬼蜮出现之前。
自从这世界彻底乱了套，他们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得闲的时候。
“业务够多了，再来几个可就真撑不住了。”宋珩半是玩笑，半是怅然地摇了摇头。
甄泠朵却是不以为意，只率先做了自我介绍，说她是逐明侦探社的工作人员，摒除了编外部分，一旁的社长也没有任何异议。再问旁人，三言两语间，甄泠朵这才知道，眼前这些竟然都是这栋楼里的员工。
他们原本该是和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上班点卯，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但没成想，转瞬之间却是被困住了。
三天两头就有些小鬼乘坐电梯来袭扰，有些很是强悍，根本就打不过，但也有的不过是些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根本就没什么能耐。
但这些也是他们在经历了许多次的失败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为了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同事，他们便结成了联盟，三三两两间彼此合作，为的是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小鬼靠近一步。
接二连三的对敌战斗，有输有赢。
而眼前这些人，无疑是坚持到最后的英雄人物。
或许是因为输得实在太多，他们到底也还是选择集结而行。这一趟，便是他们团结一心后的第一战。
“你们已经很厉害了，这要是换做是我，只怕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甄泠朵听着，忍不住感慨。
虽说现实是，她和宋珩所经历的，远比眼前这些人所经受的要艰险千万倍不止，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在被迫经受这所有的一切之前，相信根本就没有谁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会要和数不清的小鬼分庭抗礼。
甄泠朵一行，之于他们，到底还是不同的。
倘若异地而处，甄泠朵并不敢笃定自己会否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就在甄泠朵和他们说话的功夫里，宋珩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让他感到诧异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对面队伍里始终有意无意落在最后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甄泠朵的恭维奏了效，也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实在太久没能遇见同胞了。冷不丁遇上了两个活生生的人，难得有了和外人交谈的可能，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希望说服对方留下来，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成为自己的助力。
毕竟，他们一切的努力，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希望能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在这其中，那落在队尾的女人，始终是个异类。
她似是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在说些什么，却又像是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存在些许不安全的可能，整个人不自觉佝偻着，下意识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可有时，又像是故意的。
宋珩好几次试探着望过去的时候，都被那人堪堪躲开。
偶尔一次，或是意外，但次次如此，便不得不防。
“请问一下，队尾……”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偏头去问身边的人，可才刚来得及开了个头，却在骤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始料未及的一切发生得实在突兀，不等众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嘈杂的电锯声由远及近得强势闯了进来。
甄泠朵和宋珩对此并不意外。
两人在转瞬之间便有了决断。
也是在那一刹那，骇人的黑暗消失了，楼道里再一次有了光。
甄泠朵想也不想，便即刻拉着身边的人，往那骤然间出现在视野里小房子跑。
程归远抡着电锯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蛋，宋珩打不过，他们不能以卵击石，这是甄泠朵彼时脑子里最是真切的念头。
与此同时，保安队长带队，带着电梯鬼和他的一众兄弟，径直回到了电梯里。就算是电梯暂时故障，没能在第一时间带着他们逃离现场，但躲远一些，避免和打不过的对手纠缠，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