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九十九把,粉色的油纸伞,用来贺柳姑娘新婚。”
宋珩一字一顿的重复,尽管明知道他不过是在重复那老头的命令,可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听了总隐隐觉得这人毁掉了自己心底里那本就微茫的希望。
“为什么不用正红呢?那不是更喜庆嘛?”
大抵是因着心底实在疑惑颇多,加上此刻身边也没有旁人,甄泠朵便径直问了出来,末了还不忘笃定的补上一句,“就算是再古旧的从前,不也都是以正红为媒嘛?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宋珩自是不可能答的上来,可又实在不忍心看着甄泠朵过分寂寥,便也只能试探着扫了一眼外头来往的人群,并借此给出最是诚挚的建议。
“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他们。”
倏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好似骤然清醒一般,真就登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急吼吼冲了出去。
瞧着那人急切的模样,宋珩不由得心底一紧。无可否认,撑花镇的村民们是他们打探消息的第一目标,毕竟他们全然不知两人真实身份,未必多有设防。可他们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却是难以预知。
该说这一点,甄泠朵心底里也始终明镜儿似的。
先前她一直都将自己拘在这小小的工作坊里,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但被宋珩一提,那些曾横在心头的不安,就像是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一样,她竟是全然没了避讳。
到底是宋珩亲自出的主意,他又最是明白甄泠朵的性子。如今他们所处的这撑花镇,实在是和两人先头所了解的有太多的不同,宋珩心中不安,终究还是只能追上去仔细陪着。
他倒是未必会阻止甄泠朵,至多也不过就是在情势变得不可控的时候,见缝插针的帮个忙。
甄泠朵真是捧着一颗真心,想要问个清楚,可奈何她问了好些人,却是无一例外只得到一个再确切不过的答案。
“这我也说不清。”
“这事我们也不知道。”
“管他是什么颜色,只要是主家的要求,尽力去做便是了,想这么多作甚。”
听着这笃定坚决的说辞,甄泠朵不由得有些恍惚,她不自觉开始自我怀疑。不为别的,只因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她过分执拗了些。
红的也好,粉的也罢,就算是柳姑娘开口要一堆白伞送嫁,他们也不该有什么话说。
“磨磨唧唧的聊什么呢,还不加紧赶工?”
就在甄泠朵兀自错愕的当口,那老头却是去而复返,他甚至没有多看两人一眼,只自顾自没好气的扔出这么一句,甄泠朵闻言便当即忙不迭往回转。
急匆匆跑回来的时候,她还不忘死死的拉着宋珩。
虽说的确是她一时兴起才想要问个究竟,且最终到底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和宋珩注定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绝没有轻易舍下对方的可能。
拉住宋珩,是甄泠朵下意识间的动作,她未必有过多少思量,反倒是宋珩,冷不丁被人圈住了手腕,竟是没由来轻笑了声。
这突兀的声响,显然很是让甄泠朵不解。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时,宋珩却分明已经收敛了心神,依旧端着平日那副不动如山的姿态。但甄泠朵分明是听见了笑声的,重回了工位,仔细捏着纸往伞骨上贴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望过去。
有好几次,都被宋珩撞了个正着。
“仔细做工,小心再被师傅抓到错漏。”
宋珩也不多言,只一本正经地提醒她不可耽误了手头的工作,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老头又会在什么时候悄然现身,说些让他们不自觉间冷汗涔涔的话。
事实上,自打他们被那位径直戳破了身份,倒也不曾有过任何红脸的时候,他二人已经在这小小的工作坊里待了小半日,可除了最初近距离瞧着那老人家做了把伞之外,便鲜少有什么接触。
甄泠朵不止一次设想过,老人家该不会是樱花人提前安置在这儿的探子,为的就是要彻底搅乱他们的计划,可她没有实证,又实在是没有办法从眼前这堆杂事里抽身,自然也就只能先将这一应困惑压在心底里,只盼着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做安排。
宋珩虽不似甄泠朵那般,绝不容许情绪上脸,可他心底里的不安却是半点不比甄泠朵少。他之所以始终隐忍着不发,也不过是不希望再有什么事被那老头抓把柄而已。
诚然,那位大方地接纳了他们外族人的身份,且也清晰地指明了方向。可哪怕此刻身在这小小的手工作坊里,宋珩的心却也始终七上八下的。
虽说他此前的确有过各式各样的猜想,并不知道如今的撑花镇里究竟藏着多少从外族人演化而来的人家,一切尚且不过是他的猜想,还需要切实的证据加以佐证。
可那老头应对这一切的姿态实在游刃有余。
哪怕是见多了风浪的宋珩对上了,竟也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如何招架。被识破身份的那一刻,宋珩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当即应承了下来,可那样迅捷的反应落在那老头眼睛里,却始终是波澜不惊。
甄泠朵大抵是尚未曾思量过,但自那一刻起,宋珩便始终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贸然让自己松懈哪怕半分。
故而,冷不丁听着那老头的催促时,他的确有一瞬不自觉愣在原地,亏得是一旁的甄泠朵下意识间拖着他就往工坊里钻。
短暂的惊疑之下,宋珩沉淀心绪,让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适应,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来和甄泠朵玩笑,为的也不过是最大限度地打消那不曾露面的老人家心底的疑虑。
可事实上,他虽已经竭尽全力,可却是全然不敢托大,毕竟那最终的效果终究是未知的,一切还得看那人自己。
“日落便歇,火烛得花银钱买,我可没有。”
倏然一声,惊得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