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归远尚未开口，柳姑娘却是再次发难。
如果说前一句她还只是自顾自冷着脸，让程归远不自觉感受到了一股子带着疏离意味的冷，冷不防听到这一声，他登时不自觉愣住。
他的确不是撑花镇人，是个外来的闯入者。
可程归远自问从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这一样，就算是当着甄泠朵和宋珩的面，他也是卯足了劲儿端出一副素不相识的冷淡模样，为的就是锋想方设法的杜绝被任何人抓到蛛丝马迹的可能。可没成想，他尚且没有完全被甄泠朵识破，反而是先被柳姑娘抓了个准。
“我不是……”
瞧着柳姑娘神色阴郁，程归远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便也只能下意识推诿。他和甄泠朵等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中间实在有着太多的不得已，且又和眼前这人有着牵扯不断的勾连。
虽说程归远此前曾设想过许多次，但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最先识破了自己身份的人，正是柳姑娘自己！
“休想狡辩！”
倏然听着这一句，柳姑娘突然厉声打断，大抵是因为这人此前鲜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和程归远红脸，以至于那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摆了摆手道，“好，我不说了！”
原本，程归远就不愿意过分忤逆柳姑娘的意思，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凡是这人言之凿凿说出口的话，他十有八九都不可能说半个不字。这份下意识的顺从，哪怕是到了此刻明晃晃存在生死危机，程归远也不曾动摇分毫。
可奈何，饶是他一字一应得再坚决不过，柳姑娘却也并不曾因此而有半分缓和，相反，她脸上的神色似是愈发凌厉了些，好似是因着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应对而生出了更多的不快。
程归远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心知自己十有八九便是已然暴露了身份，该说他本也没有想过要对柳姑娘遮掩一二，事实上此前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便总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好些事情，可奈何眼前人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无奈之下便也只剩下程归远一个喃喃的说着从前。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不曾失落过。
无他，只因程归远从来坚信，他终究还是可以让柳姑娘再一次重新选择相信他。倒不是因着他盲目自信，而是程归远始终坚信，他们两个之间的情谊本也是从许多艰难险阻里慢慢建立起来的。就算是柳姑娘一时间忘记了，却无论如何都有仔细回想起来的那一天。
待到那个时候，想来这人便会愈发感激自己时刻陪伴在身边的这份情谊。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程归远也就可以顺势说出他心中所想，又或者那个时候他们早便已经顺利成婚，那是程归远默默期许了许久的事，他当然不希望贸然落空。
只是事到如今，他怕是免不得要重新再三思量。
“你昨日离开，去寻那甄泠朵和宋珩说了什么！”
程归远虽自顾自翻覆着好些别样的思绪，可大半的精神却还是不自觉落在了柳姑娘的身上，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径直说出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甄泠朵和宋珩。
他此前虽曾有千般设想，可却是从来都不曾料想过要胡乱牵连到旁人，这也是一大早冷不丁和甄泠朵径直对上时，他会下意识间慌乱无措的根本缘故。
“甄泠朵？宋珩？他们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程归远面做错愕状，言语间满是茫然无措，权当自己半点听不明白柳姑娘在说些什么，可奈何眼前人却是根本就不给他任何装疯卖傻的机会，直愣愣便点破了他和那两人之间的数次交锋。
“你不认识？可那个名为甄泠朵的丫头，此前可是数次和你攀谈过，若非是旧相识，她怎的不去找别人，非要锋盯上你？”
“长老已经辨识了他二人的身份，他们并非是我撑花镇人，正所谓物以类聚，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程归远的心无端凉了大半。
“三日之后，我便命人送你们离开！”
不等程归远反应，柳姑娘便又毫不客气的扔下一记惊雷。
程归远知道这人向来是言出必践的，说是三日，便绝不可能容许他们轻易多留哪怕片刻的光景。
但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只是，现如今程归远似是已经再没了别的选择。
他的确是从不曾考虑到那两人早已经暴露了身份，更不曾料想过柳姑娘对自己的怀疑从那么早便已经开始了。亏得他还自以为行事谨慎，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疏失，可现在看来，大抵无论他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事到如今，程归远已然无话可说。
他自顾自埋下了头，神色间多有怅然，却到底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这样的命运。他们几个和柳姑娘本该是同气连枝的，他们尚且不曾丢失关于过往的一应记忆，按理说柳姑娘也该清楚记得从前种种。
“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程归远自岿然不动，只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地问。
诚然，在冷不丁对上她这般言之凿凿的狠厉模样时，程归远私心里已是多有思量，可他终究还是不肯轻易放弃，不等柳姑娘开口，便自顾自说了许多从前的往事。
有他们同被困在商场鬼蜮里的，也有在撑花镇一同设计为难宋珩的，自然还有甄泠朵因着一时情急差点和她起冲突的，桩桩件件，程归远都有意讲解得很是细致。他尽量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激发柳姑娘的记忆。
但很遗憾，饶是他挖空心思，到头来却也始终徒劳。
柳姑娘仍旧是半点没能回想起来他们的从前，甚至还因为程归远想方设法非要跟她凑近乎的这些行径而愈发不满。
“你不用多说，这三日只管安生待着，没我的允许，不可随意离开撑花镇，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