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在岳狩青房里待了大约两个小时,他们离开后,我跳下床冲到窗边,看着七八个男人离开。
这时岳狩青在门外问我睡了没有,我离开窗户,开门让他进来,他也不避讳,大摇大摆走进来,往窗外看了看,和善地说:“小白,出过远门吗?”
“有话直说。”
他回头惊喜地说:“小白,舅舅就喜欢你这样直接的孩子!”
我不想戳破他漏洞百出的表演,对我没什么好处。
岳狩青拿出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拍在我手上:“小白,好好看看。”
我把笔记本拿在手里,问道:“这就是你寄给我的东西?”
“不是,寄给你的就是本全新的笔记本,你要是不丢,读书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做笔记。”岳狩青两手一摊,遗憾地说,然后催促我赶紧看。
我无话可说,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心隐隐颤抖。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翻开笔记。
第一页记载了完整的白氏祧字,母亲曾为我口述过,但我仅仅将她的话记下来,没有多想,如今看到岳狩青的笔记,其中竟暗含白氏一族的来历和奉训。但我水平有限,看得一知半解。
再往后翻就没有多少字了,大量的手绘地图,还有一些奇经八卦、山川水文、天文星象的记录,俨然一本杂学笔记本。
翻到最后我看到一些名字,在其中看到了太婆、嫲嫲、母亲,还有我的名字,除了我以外,其他名字全都划上一杠,我觉察这是岳狩青了解到的白氏后人的死亡记录。
原来岳狩青也在调查白氏一族的事,他查到了多少东西,为什么我身边这个假岳狩青要插手这件事,真正的岳狩青还活着吗?
翻完整本笔记,我发现末页有撕掉的痕迹,便问岳狩青:“后面被你撕了?”
“我撕来干什么?”岳狩青把笔记本夺过去,翻了翻说:“哟,还真被撕了几张。”
“你的笔记本你不知道?”
“可能是上厕所的时候随手撕了几张吧,影响不大。”岳狩青把笔记本翻回手绘地图部分,笑着说:“看得懂这个吗?”
“看不懂,”我如实回答他:“我地理不好。”
“只是看不懂地图,其他的看得懂?”岳狩青满意地笑了起来,让我把文字翻译出来。
岳狩青的笔记上的文字非常特别,是完全独立的一套文字系统,接近象形文字,又有几分汉字规整。在母亲送走我之前,上学以外的时间母亲会教授我一套不同于学校教授的知识体系,其中就包括文字。
独特的文字是一种加密符号,如此一来就算笔记遗失也没人能读懂其中的秘密,难怪“岳狩青”要找到白家后人。
“你的笔记你自已看不懂?”我问他。
岳狩青继续扯谎说:“这是我从朋友那里买来的,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你那位朋友呢?”
“他啊,赚了钱出国泡洋妞去了。”
岳狩青满嘴跑火车的功夫炉火纯青,就算现在我戳破他的谎话他也会找别的话头敷衍过去。但真正的岳狩青多半出事了,不然笔记不会落在他的手里。
我没有再继续试探岳狩青,他也没有逼我翻译。我们在镇上呆了两天,这两天岳狩青带我在街上闲逛,买了一些零食和几套衣服。
赶上当地赶集的日子,街上卖的东西比平时多了数倍,整条街道满满的都是人,满目琳琅的商品,看得人眼接不暇。
岳狩青在一个卖杂货的地摊上看上一根木棍似的小物件,以我的眼力见看不出什么特别。老头为了推销自已的东西,一根木棍也给编了个故事。
望谟地处云贵高原南缘,毗连广西,为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珠江支流南北盘江交汇,这一带峰峦叠嶂,溪流纵横,森林植被繁茂。
老话说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头以前以砍樵为生,从小山里来山里去,对山里十分熟悉。他年轻时在山里砍柴时,曾有一次看到猴群在溪边喝水。
那些猴子脸部呈浅蓝色,通身灰褐,四肢渐变成黑色,两肩之间有块白斑,两肩膀的毛很长,像披了张蓑衣。小猴则通体银灰,尾巴由深灰,尾端却是黄白色。这种猴子正是贵州特有的黔金丝猴。十分机敏,又怕人,一向在深山里不接近森林边缘。
老头也是头一回见这种猴子,那群猴子里有只比其他猴子要大上两倍的巨猴,背上的毛极长,一绺绺像辫子一样拖在地上。几只猴子扒杂草似地,在它背上扒格蚤往嘴巴里送。
普通的猴子见人会捡石头往人身上丢,何况这么大的猴子多少是成精怪的。山里人对山中禁忌看得非常重,一来当时教育普及率低,免不了一些迷信思想。二来保持敬畏,小心些,终究无害。
老头不敢招惹猴群,正准备悄悄离去。一直背对他的巨猴突然转头看过来,白惨的脸上乌黑的眼睛怒视老头,龇牙咧嘴发出吼吼的声音。霎时间母猴抱着小猴离开水边,巨猴甩掉背上的猴子,朝老头扑过去。
老头吓得大叫,头也不回亡命狂奔,不知不觉竟然离开常走的路,进入深山。好死不死起雾了,在山里遇大雾不是什么好征兆,更别说贵州大山地形独特,哪怕熟悉山路的村民也不敢在这种天气贸然进山。
老头回头看到紧追不舍的巨猴,硬着头皮扑进雾中。他隐约看到前方有人影晃动,以为遇到了村民,于是大声呼救。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头栽下去,他心里大叫完了,抓住地上的杂草,闭上眼睛一心等死。耳边一声惊雷,身后的巨猴发出哀嚎,他睁眼看去,巨猴肩膀汩汩流血,它警惕地盯着前方雾中的人影,极不甘心地退去。
得救后,老头赶上前去想谢那人,不想只看到满山木桩林立,十分可怖。吓得老头连滚带爬离开,到天黑从山林里看到火光,跑过去这才发现自已到了另一个村寨。
等他平静下来时,发现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张开手一看,发现那玩意已经把手给戳破了,正往外流出血。但老头顾不上处理伤口,他发现自已抓着的竟然是个踞坐的铜制小人。
老头说自已后来找人结伴到山上找了几回,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地方,至于铜制小人被孙子拿去玩,摔成了两节,人身部分被玩丢了,只剩下一根枝桠。
不知岳狩青是不是被这个故事打动了,跟摆摊的老头讲了半天价,花了一块钱把那根木根买下来。回宾馆的路上他把木棍丢给我,让我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接过那根木棍,我才发现确实如老头说的是金属制品,在手上颇有重量,上面浅蓝色的不规则的块状不是朽木上常见的真菌,而是锈蚀物。只是其形状令人费解,也许是某种东西上的部分,要是老头说的是真的,是人形金属制品上的,我想象一下,想不出是什么形状。
我说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岳狩青告诉我说:“这应该是青铜灯的灯杆,要是铜人还在,估计能卖不错的价钱。”
“青铜器,应该距离现在挺遥远了吧?”我不确定。
岳狩青说:“没错,我们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我摩挲着手上的青铜,仔细想想老头的故事,那片林立的木桩,难道会是另一支白家的墓地?如果当时有人救下老头,是不是那里还有白氏族人,时隔多年,那个人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