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淙老师的瞬间,虞初几乎惊掉下巴,她的震撼,来自心里的第二个心跳声,是和她紧密衔接在一起的觋夜。
咚咚咚——— 如此的触动,带着挣扎、紧张,些许的不安,全然在她心中响起。 她看着台上的男子,就仿佛觋夜也能看到,他看着明淙老师,黑西装笔挺,袖口装饰着金子打造的雄鹰,与那对深邃的眼,一般犀利。 四目相对的时候,明淙老师止不住的弓腰,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嗅觉敏锐,他感受到了熟悉的靠近,他也在轻微战栗。 轻微佝偻着的身躯,全然显出他内心的愧疚,甚至是…恐惧。 他的手指在颤抖,却又难以控制,总是将目光往虞初身上投递,或者说,透过虞初看向那具少年之魂。 依薇则左手环着腹部,右手杵在手臂上,那双和明淙老师、以及西夜如出一辙的,骨骼分明的手托着下巴,凝思着。 当记忆快要汹涌的时候,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生生掐灭了手里的火光,将自己按伏。 上次观像过后,依薇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虽然没有看到观像的画面,可她的灵魂或许也能感知,感受到先前发生的一切,那些令人无法言说的“往事”。 否则就不会来到明淙老师的课堂了。 可以说,明淙老师也造就了一个起点:隐奇。他一手将儿子心中的爱扼杀。 作为隐奇的女儿,依薇又怎会对此无感。 三个人,一具灵魂,都同一时间,被牵入了与会场不符的时空里。 果然,到时间了。 明淙老师这么想着,破天荒的停下了讲课的节奏。 他抬起一只手,对着虞初的方向,向坐客们说:“先进行自我介绍吧…请说明,你,来自何地,去往何处?是谁的小孩。” 他的声音依旧是如此的浑厚有力,只不过,提到“小孩”一词的时候,胸腔剧烈跳动的心,几乎要撕碎他的平静。 虞初有些飘飘然,她起身了,跟随她一起上场的,是越过时空隔绝的觋夜的灵魂,他们一隐一现,走向会场中心。 正当思绪万千,一位陌生人,走到了她面前。 突然出现在虞初身边的中年男子,是个瘦高个。 他留着浅浅的络腮胡,戴了一副银框眼镜,胡茬让他削瘦的脸庞,看起来多了几分饱满的野性,可仔细一看,刻意不羁的轮廓,以及那身绅士的礼服,都显得格外别扭,甚至在特意隐藏什么。 再看他的双眼,消沉。 他在看虞初,更像是在看她身边的灵体。 猛然眼眶湿润,瞳仁晃了一下,侧过脸来。 半秒后,礼貌问:“你先…还是?” 他的声线很优美,却让虞初一惊,熟悉感由心而生,有几分觋夜的气场。 “你先吧,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说。”虞初回以注视。 “我姓司名乐,音乐的乐,毕竟业余我也唱歌什么的,做做音乐,a城人…” 司乐提了一口气,笑着侃侃而谈,他的自我介绍十分流畅,喉咙哽咽着轻微的叹气声,仿佛透露出无法宽恕自己的隐痛。 听着他颇有点华贵的语气,虞初捕捉到了隐藏的内容。 仿佛剪断百灵鸟喉咙的人,抽取那婉转动听的歌喉,安放在自己身上。 在黑暗处,轻言细语诱人深入,却又难得救赎。 虞初忽然想到早期的梦。 从很早期开始,她就做着同样的梦,梦里,她乘坐着一艘邮轮,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摇晃,最后来到了龙墓城。 这艘邮轮上,便有男子的身影,他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穿着厨衣,目光注视着舞台上璀璨的光。 十分羡艳。 “你真的喜欢音乐?”虞初莫名发问。 无法压抑的慌张,让他差点打破了绅士风度。 他忽而显得剑拔弩张:“当然喜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爱好,现在工作压力那么大,总要有点业余的乐趣,不是吗?” 喋喋不休的,小声为自己解释。 “拿了别人的东西,会活的比较累。”虞初直视他,轻轻一笑。 司乐尬在原地:“我没有拿过任何人的东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面前的少女,却让他感到威胁,渴望又躲闪,不敢再和她多言。 他很熟悉她身上的气息,甚至对上了自己从来都有的感觉; 一种“高昂细腻的”红色的能量,在喉咙中挣扎着,想要寻着对面的身影而去而去,他在苦苦压抑。 司乐想起了来心序课程的第一年,明淙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在我课堂里安静等吧,以后会遇到一个人,帮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 “就是她吗?”司乐胸口发闷,张了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想逃开。 虞初默念观象的密咒。 司乐的脚步,被套牢。 她闭上眼,脚下开始摇摇晃晃,耳畔全是海水冲击礁石之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一束束火似的璀光,在旋转,最后停留在她身边的灵魂身上。 觋夜。 前世一幕继续映现。 曾经大地落陷时,一座完美的国度,沦入暗海深处,原本生活在大陆上的冥魔族群,为了适应海底的生活,长出了可以在水中呼吸的腮,背部生发刺鳍。 母亲被隐奇处决那天,刚好是圣诞夜,西夜在突然而至的悲怆中,感受到了一位女子的告别。 他在地窖中倚靠,只通过一半小窗,看向天幕,半梦半醒中,星光洒在他的侧脸; 眼前出现了一副画卷,年轻的女子,双手扒着暗海边沿,沉浸在黑色的海中,只露出肩,肌肤如霜、极致的美。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母。 生命的消逝,如此难以把握。 她来不及多看他,只对他说:“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祝福你。并给予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她的声音,足以超越人鱼的歌声,像柔软的手,在心房上抚摸着,抚平了他受到的冲击,抚平了他的困惑和悲伤,种下一朵玫瑰。 海水,在血渍中,变得有些褐红,天上红色的月,绽放了一朵暗色的玫瑰花,他从此觉得血月,拥有最温柔的颜色,也是最令人心痛的色泽。 母亲变成了一道散碎如金砂的光芒,流到他的血液里,发丝中,目光和指尖,与他同在。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的灵魂,走入暗海中,被残余着温度的海水包围。 喉音隐匿入心,他不再开口说话,只从灵魂发出歌声,魅惑之音,成了灵魂唯一的出口,带着他的思念与幸福,注入其中。 母亲最后的祝福,注入了他的掌心,顺着他的身体而上,直达喉咙。 他在眼泪中,蜕变。 当他再次睁开双眸,手中红色的光芒,绽放。 从此,他不再害怕黑暗,习惯了地窖中的昏沉。只以优美的歌声,表达思绪。 司乐并非人类,曾是蜷缩在地窖隐窗外的一只老鼠,它听到了足以唤醒沉睡灵魂的声音,原本是喜欢西夜的。 可惜,被隐奇所驱,利用了它更深的欲望:“你想化身成人吗?过更好的生活,吃遍想要的美食。” 它想。 “那么就签下血契,用自己永无轮回,来交换想要的一生。” 它按下了承诺。 隐奇假意慈爱:“除此之外,你还要我帮我做一件小事,去陪陪那孤独的孩子。” 他指向地下室,暴露出来的透气窗。 他脸上堆着的笑意,不过是阴谋。 巫族所拥有的能量,除非自愿给予,否则任何人,都拿不走。 他深知西夜,善良、孤独。 这两个特质组合在一起,便是至深的软肋了。 老鼠化作人身,成了有些羞怯的小孩的模样,走到隐窗边,探下脑袋和里面打了个招呼:“嗨…” 大概是太孤独了,听到有人来,西夜开心不已,他走到窗下,扬起脸,月光的朦胧,掩盖不了他的醒目。 “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定了定神,好不容易开口,胸腔止不住的起伏。 “我叫…司乐,我听到你唱歌了…”男孩的声音很奇怪,虚弱无力。 不过此时的西夜不在乎那么多,只觉得自己有了朋友,后来,司乐每天都来,陪他聊聊天,告诉他外面的世界。 他不用任何伎俩,就取得了西夜的信任。 可男孩的嗓音发生了更严重的问题,不到二十天,突然恶变,仿佛九十岁卧病的老头,衰弱、嘶哑,难以发声。 西夜很难过,他极力的想帮助司乐,帮他恢复; 这份真挚的心,一旦敞开,便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可以给予他人能量; 可他那时不会掌控,只能将自己有的,悉数分享出去。 这颗真心,终于,落入了隐奇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