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卿坐在桌上写契书,“你叫什么名字?”
“丁喜来。”
“丁大牛。”
这些佃户基本都是姓丁,想来在这个村庄的大姓了,李意卿很快便写好了契书,唯一有问题的是,这些人,连丁喜来这个管事的也不识字。
李意卿看着眼前这些人,微微一笑道:“不若契书你们拿去给识字的人看了再签字画押,不过你们得快点了,一会儿我们要趁早回去,不然安庆府关了城门,我们可不好进去。”
“哎,我们这就去。”
这群人走得很快,生怕错过了,东家就要走了,这么好的收成下次就没有了。
“可算是弄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们一会儿就要回去吗?这里不是有院子可以住吗?”李长江愣愣地看着儿子,他也是想着在院子住几天来着的。
吴氏无奈道:“是有院子,也有住的地方,可是被子这些咱家没准备啊,过几日在安庆府备好了东西,叫阿牛送过来,以后到田庄这里也能住,到时候天气好了,也可以过来玩玩看看下。”
李长江这才反应过来,他光想着这里有地方住,没想到这些,想来是他太激动,想着给家里人看院子了。
佃户们一出门,就疾步跑了起来,到了村里,找到识了一些字的村长。
“村长,我们佃的田换了主家,重新签了契,您给看看。”
村长接过契书仔细看了下,激动地说道:“这契书上写着你们拿四成作物,还不用交粮税,这?”
见村长说的跟他们谈好的一样,大家纷纷放下心来,丁喜来更是一喜,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可是五成,只是平时帮着捯饬一下那家院子,他婆娘和孩子们每日过去打扫一下又不费力,就比别人多了一成。
丁家村的村长看着他们,村里大部分都姓丁,里面好些个都是比较亲的族亲嘞,见他们能佃这么好的田,便笑着说:“你们这可是碰到好主家了,以后地里也要精细着些。”
“村长,那地里的收成跟我们有关,我们哪会不仔细地伺候着。”
见契书没问题,佃户们也不跟村长唠嗑,快步又返回去。
大家都不识字,李意卿在桌子上用茶水写他们的名字,一个个慢慢写自已的名字,得亏他们的名字都好些,写完便按指印,怕耽误他们的时间,签完就走了。
没多久,李意卿一家人便赶回去了,在马车上,李意兰笑着说:“爹,等天儿好了,我们过来住几天。”
此时不用指路的李长江也在马车里面,笑呵呵地说:“好,那毛牙人还跟我说王财主天热的时候,就带着小妾到院子里住上几天呢,这院子四面空旷比安庆府凉爽。”
“嗯嗯。”
吴氏出了声,不动声色地用脚踢了一下李长江,横了他一眼。
李长江百思不得其解,干嘛又踢他。
李意卿忍不住笑了下,“爹,以后不可对妹妹说这些话。”
左右看看,不明白娘为什么踢爹,李意竹还问道:“爹,小妾是花大人的那个如夫人吗?”
花大人是从六品的运判,府邸离李家并不远。
吴氏看着小女儿,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如夫人的?”
见娘这么严肃,李意竹这才瑟缩了一下,呐呐道:“那袁胖子跟我说的。”
袁胖子就是先前笑她是土包子,被她和贴身丫鬟林西追着打的小胖子,也不知怎么了,后面两人又一起玩了。
“过几日你们便拜师了,可不能再整日乱玩了。”
说完,吴氏忍不住想了一下先前闵夫人说的看日子,日子倒是看好了,只是离得有些远,虽然还没拜师,但吴氏闲了也会带着女儿去找闵夫人话家常。
签契书的耽误了些时辰,回到安庆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了,一到家,林娘子和丁婆子快速地把饭菜端上来。
又是一直埋头苦吃,吃完饭,林娘子端着茶水上来,就着茶水,一家人漱了一下口,丁婆子把渣斗拿了出去。
吴氏转头吩咐道:“林娘子,给小姐们拜师的礼都备好了吗?”
“回夫人,都准备好了。”
“行,你下去吧,准备好热水,家里人都要沐浴了。”
“是。”林娘子出了门,就叫刚吃完饭的林阿牛去倒热水了。
李意卿洗漱完,就着灯光写了一下字便倒头睡觉了。
很快便是李意兰两姐妹拜师的日子,天还没亮,吴氏便开始忙碌起来,等家里人吃了早食,天才刚亮,既然是拜师,李长江和李意卿父子也跟着到去拜访一下闵夫人的。
闵夫人虽然看重拜师的日子,但是拜师的流程倒是简单,怎么说呢,比李意卿跟着小叔公启蒙的时候还简单。
那时候他还对着祖师爷的抽象画上了香呢,姐妹俩就是给闵夫人叩礼,闵夫人说了几句话就算是成了。
在这之后,李意兰姐妹俩正式跟着闵夫人读书之后,倒是忙碌了起来,李意竹连跟着袁小胖子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吴氏也是,时不时的去找她的秀贞妹妹,也就是闵夫人,李意兰和李意竹倒是交了好朋友,就是闵夫人的两个女儿,四人玩得倒是好,闵夫人更是开心,因为她是寡居的妇人,家里清冷,连女儿看着也是活泼了不少。
“佩芳姐,佩茹姐,我娘做的红烧肉和卤肉可好吃了,下次我娘做的时候,我给你拿些过来吃。”
李意竹说话的时候,还咽了咽口水。
闵佩芳也就是闵夫人的大女儿看着李意竹的馋样,笑着说:“那佩芳姐可得试试看有多好吃了。”
李意兰见此,对闵佩芳笑着说:“我娘做的红烧肉和卤肉确实不错,先前我们家贫,就是有这好吃的卤肉,才过下来的,安庆府有一家李记卤肉就是我家先前卖的。”
这李季卤肉就是她二舅吴启明开的店了,相信这安庆府,吃过的人不少的。
闵佩芳和闵佩茹明显是吃过李季卤肉的,两姐妹双眼一亮道:“这李季是你们家开的吗?那个卤肉我吃过,很好吃,沈嬷嬷经常买些回来吃。”
两姐妹摇摇头,李意兰笑着说:“那是我二舅和二舅母卖的卤肉,我家自从到安庆府便不卖卤肉了,改日叫我娘做上一些过来,其实那红烧肉比卤肉还好吃一些,肥而不腻,我爹吃了好多年了,还是喜欢拿来就着酒吃。”
没几日,闵佩芳和闵佩茹两姐妹就吃到了吴氏做的红烧肉和卤肉。
闵佩茹双眼发亮地看着李意竹道:“意竹,伯母做的红烧肉真的好好吃。”
也在桌上的吴氏脸上的笑容都掩不住了,笑着说:“佩芳、佩茹,你们要是喜欢吃,以后伯母经常做给你们吃啊。”
听了吴氏的话,闵佩茹的脸红了下,闵夫人笑着说:“你做的红烧肉确实好吃,这次给她们尝个鲜就行了,以后可不能麻烦了你。”
吴氏放下端着的碗,“我自已也想吃,也就顺手的事。”
闵夫人看着吃得很香的两个女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推拒了,两家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再推辞就生疏了。
这厢的李意卿跟张自新和季鸣他们去柳树村参加范敬春的宴席,范敬春因为妻子的不适,办的宴席比大家都晚了些时日。
这次大家还是坐张自新这位土豪的船只到望江县,范敬春的书童阿四驾着一辆马车过来接几人。
“几位公子大老远奔波过来,想来是有些疲乏了,我家公子在马车上备好了点心茶水,快上马车。”阿四说完,把马车的车帘撩起来。
李意卿是几人里面是最小的,向来这些小事都是他先,便直接上了马车,转头对阿四道:“阿四,多谢了。”
几人上了马车,阿四上了车辕就走了,柳树村本来就离望江县近,没多久就到范敬春家了。
范敬春家的宴席很是热闹,在这热闹当中,他们几人从马车上下来,霎时间很是引人注目,这宴席多的都是范家的亲戚,其余的就范敬春的妻子方丽娘的娘家人看着华贵些。
李意卿他们下来,边上的人都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地谈论,声音还不小,几人听了耳朵都稍红了些。
范敬春笑着上前,拱手道:“自新、意卿、季鸣兄,今日你们过来,九如很是感激。”
九如是范敬春今年二十及冠的的时候取的表字,取自《诗经》“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本为祝颂人君之词,因连用九个“如”字,并有“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之语。
“今日是你大喜之事,我们怎么可能缺席。”
几人寒暄了一下,范父走了过来,“敬春,快带你同窗入座。”
李意卿几人见到范父,作揖道:“伯父。”
范父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快入座吧,宴席快开始了。”
这次的宴席几人坐一桌,倒是自在,村里那些十几岁的姑娘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一眼,张自新和季鸣两人大冬天的还拿着折扇装模作样的,看得李意卿很是眼疼。
这次的宴席,范家的人满脸春风,方丽娘还记得她去年嫁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亲戚特地到新房冷嘲热讽的。
现在她在席面上热情接待他们,很是长脸,果然夫君还是要找有出息的,她家又不缺钱,现在夫君又有功名,我看以后在安庆府哪个还敢落她的脸。
“大姑,三姨,宴席开始了,你们快吃,哎哟,夫君他去接待同窗了,好些个都是举人呢,倒是怠慢了自已人了。”方丽娘边扶着大肚子边道歉,但听起来可不是道歉,那是炫耀啊。
方丽娘的大姑和三姨抽了抽嘴角,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惹方丽娘,毕竟这家里都是做些生意的,不定什么时候求到她跟前了。
这次李意卿也喝上了几杯,脸瞬间就红了,但到底在外面,他也不敢多喝,吃了些酒菜,这宴席的酒菜看得出来花了些心思的,大快朵颐地吃了一块梅干菜扣肉。
这次几人没急着赶回去,方丽娘早就给几人都定了客栈,第二日又叫阿四送几人到码头,范敬春也过来送他们。
李意卿回到家的时候,就只见到他爹孤零零地吃饭,林娘子他们见他回来,笑着上前道:“哎哟,少爷,你回来了,快陪老爷吃些,我去拿碗筷。”
碗筷很快便拿了上来,李意卿看着空旷的座位道:“爹,娘她们呢?”
李长江端着碗,长叹一口气道:“都在闵夫人那边了。”
毫不意外,李意卿早就有了底,现在一听倒是意料之中,“爹,自从妹妹她们拜师以后,娘可真是越来越爱往闵夫人那边走动了。”
“可不是,还不是这安庆府也没认识些什么人,两人又聊得来,日日是喝茶赏花,现在连饭都在那边吃了。”
听得出来,李长江也是有些怨念了,毕竟妻子每日出去玩,他也没事可干的,整日去看戏曲也烦了,毕竟都看了两三年了。
见他爹是真的无聊了,李意卿沉吟了下,便道:“爹,还记得前几年的碾谷机吗?”
“那还能忘?怎么了?”李长江说完,眼带希冀地看着儿子,可见是在家真的是憋着了,特别是冬日的。
李意卿无奈一笑道:“咱家买的田庄,地里用水可方便?”
一听这话,李长江的刚刚的期待落了下来,“那王财主先前为了浇地,打了口井,用辘轳打水,那些佃户们有的是力气,用水倒也算方便。”
“我们上次去,我见田庄不远处有溪流,我先前在书上见了一个叫风车的东西,在溪流边按上,再挖一下沟渠,便可以引水到地里,爹不如看着打一个来试试看。”
“真的?儿啊,给爹说说。”李长江说完,也不想吃饭了,当场就想听儿子说这风车是怎么做的了。
见李长江急不可耐的样子,李意卿只能说:“爹,我先吃完饭,一会儿图纸我再给您画。”
“嗳。”
这下李长江可就高兴了,连忙叫林阿牛再去准备些木头和刨制工具,先前的工具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要大显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