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院门外传来了准时的敲门声。
陈离开门后，入眼的依旧是一脸凶相的青护院。
“青护院，请留步！”
接过食盒后，陈离伸手，喊住了面前这不耐烦的蝎子精。
“干什么！耽误老子猎食的话，老子他妈吃了你！”
青护院甩了甩尾巴，凶神恶煞地转过头。
本来每天巡山就烦，还得被老娘叫回来送饭，还是给一个人类送饭。
格老子的，当了几十年妖怪，就没碰过这种事儿。
“青护院可否帮忙带句话给马总管，我有几个修炼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他。”
陈离放下食盒，微微躬身，对青护院抱了抱拳。
“马叔？出门，右转，自己找他去，别他妈烦老子！”
青护院说完，蝎尾一甩，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我可以出院子了？”
“别他妈跑出护仙院就行，不然老子宰了你，马勒戈壁的！”
被骂了一通，陈离眸中却闪烁出了几分兴奋的光芒。
虽不知是二小姐，还是马义下的命令。
至少这缠仙洞里的妖精，是对自己放下了一些戒心。
这是个好事情。
得了青护院的承诺，陈离匆匆吃完了饭，将碗筷拾掇好，便出了院门。
虽然还在护仙院里，但外头那院落，可比自己住的那小院大多了。
地上散着人骨，酒坛，和丝缕的蛛网，显得极为脏污。
腐臭之气极为浓郁。
但陈离吸了一口后，却感觉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自由。
像是枷锁被劈开了些许一样。
“出门，右转。”
陈离记着青护院的话，朝右头走去。
一只只小妖和他擦肩而过，眸中有带着困惑的，贪婪的，甚至有的，还带了些羡慕。
走过一个院门，陈离的脑海中，忽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词条。
无一例外，都是马蜂精。
有些化形，有些尚且为虫身。
这些实力最多炼气初期的马蜂精，都静静地落在地上，看着那院落中央，细心讲道的身影。
“修行之道，在于.....”
马义抬眸看了陈离一眼，又很快收回，继续讲起修行之法。
陈离也不打扰，在一众马蜂精诧异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脏污的地上，抬头，认真听起讲来。
教那一旁想要开口呵斥的马蜂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翅膀震动两下，身形又缩了回去。
一人和一群妖，就这么诡异地待到了一块。
...................
半个时辰后，讲道结束。
“来我这里。”
马义挥手驱散了自家后辈，对神色认真的陈离，招了招手。
“多谢马总管授课之恩，陈离冒然打扰了。”
陈离上前，躬身一拜，语气带着歉意，但却没有之前的疏远了。
“无碍，好孩子，每隔一日，午时时分，我都会授课半个时辰，你要有空，便多来来。”
马义听陈离这般语气，晓得他心中的隔阂散去了不少。
便伸出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似的勉励起来。
“马主管，我想清楚了。”
陈离忽的半跪下来，语气恳切。
“诶，这是做什么？”
马义一惊，复眼微微颤抖了两下。
“马主管，我想成妖！还请您成全！”
陈离低喝着开口，语气满是决绝。
“等下等下，你先起来。”
马义强行将陈离扶起，指尖闪过灵光，拉过一把木凳，将他压在了凳子上。
而后又给自己拉了一把坐下。
一人一妖，便就如师徒般相对而坐了起来。
“怎的忽然这样呢？”
马义语气柔和下来，瞧着陈离那带着复杂神色的面庞。
这孩子，在山下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此番下山，见了更广阔的景，也更明了晚辈的心。”
“修士，富商，官员，没一个好东西。”
“官员，有钱有权，却只懂自己享受，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富商，阿谀奉承，在那官员修士面前做牛做马，墙头草一般的人。”
“修士，空有力量，为了能提升修为，不惜逼迫富人散财，骗去民心，实则是将百姓血肉炼化，铸成他们修道的血食。”
“若妖只是食人血肉，这世道，这云朝上层，却是将百姓从里到外，从魂到肉，都吞噬了个干干净净啊。”
陈离低垂下头，双手捂着面颊，似是想要遮掩住那痛苦的神色。
那从嘴中吐出的字句，虽是为了迷惑马义，但确实带着几分真心。
“唉...孩子，你也莫怪我多嘴，青云山在这立了千年，虽是蛮荒之地，但也见了不少朝代更迭。”
“哪一朝，不是这般模样。”
“你要真断了那做人的念头，老夫也去和二小姐请示一番，让你留在山上。”
“虽做不成真正的妖，但也不用去理会那凡间污浊了。”
马义轻轻拍着陈离的背，语气更温和了几分。
好孩子啊，真可惜啊，怎的不生来就是妖呢...
哪怕是只山兔，是只野狐都好啊...
不过也罢，既然有了这颗心，那留着他，又会如何呢？
晚些禀告一下二小姐吧...
“嗯，晚辈此后，便想留在这青云山上，若有需要晚辈去人间除掉谁，尽管吩咐便是。”
陈离依旧低垂着头，语气极为认真。
但在他的眸中，却闪过了几分冷漠的光芒。
马义方才的话，差点让他放下了防备。
一时间，竟让他有些怀疑，尺道人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骗自己的。
可昨日，那伴心莲所化的玉足蜘蛛，却做不得假。
那攀附在自己心脉里的缠心蛊，也做不得假。
陈离，冷静下来。
人妖殊途，做不得真正的妖，意思不就是把你变成一只神智全失的大蜘蛛吗？
千万不要信了妖精的话。
别忘了，当日那池可卿，是什么态度。
马义，可左右不了她的决定！
“那马总管，我回去修炼了。”
陈离正待起身，和马义告辞。
但后者的翅膀忽的颤了两下，一张淡绿色的符箓，从中飞了出来。
“马叔，马叔，我突破啦！快来，快来，可以解开禁制啦！”
符箓晃动两下，传出了池映雪娇柔的声音。
“知道了，马上来。”
马义指尖点在符箓上，颇为宠溺地开口。
而后侧头，看向陈离：
“一起去？”
“马总管请稍待，容晚辈先回一趟住所。”
陈离告罪一声，急匆匆地转身跑走了。
“嘿，这小子。”
马义笑骂一声，瞧陈离那眼神，却是像瞧自家后辈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