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民背着志国,秀英挑着两担稻子,余大夫在最前面引路,就这样,一行人连夜来到了平桥乡公社医院。
两担稻子进了医院,一个做完手术的志国平安的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亲眼看见志国平安无事之后,庆民就自己回到了安福屯,他要回去干活,秀英留下来照顾志国。
他刚回到家中没多久,就受不住家里的风言风语,灰溜溜的从家中收拾东西重新来到了平桥乡公社。
他早就已经问清楚,知道在培训的赤脚大夫们全都在大礼堂上课。
等到真的到了大礼堂门口,庆民的脚就像是粘了胶水一样,再也无法向前迈动一步。
他20岁结婚,21岁就当爹。
现在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结果还要找两个没有比他的儿子大多少的毛头小子道歉。
道歉还是不道歉,是一个问题。
庆民望着人来人往的大礼堂门口,踌躇不已。
要是不道歉,等志国能够下床走路,所有安福屯大队的人都会戳着他的脊梁骨,他们一家子人都在这里抬不起头来。
到时候,说不定都不会有其他的医生愿意来他们安福屯大队看病,他也算是嚯嚯其他人。
而且,再怎么说,他做的确实不对。
想到这,看着大礼堂敞开的大门,庆民还是做出了决定。
自己还能连个黄毛小子都怕还不成?
一咬牙,庆民朝着大礼堂走了过去,没有直接踏进门槛里,而是有些尴尬的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
“你干嘛?门开着,直接进去就好了啊。”
庆民身后突然传来不解的问话声,他转过身一看,就看见吴奎有双手抱着一个大箩筐,里面都是一些晒好了的芋苗干。
“我……”庆民突然也感觉自己有点蠢,好端端的,直接走进去不就行了?
吴奎有抱着箩筐就要往里走,“快进来啊,你到底有什么事?看病?要看病的话直接去医院不就好了。”
“我才不是来看病的,”庆民有些急了,“我……我这是来找人的。”
吴奎有看着心虚气短的庆民感觉异常的奇怪,不由得带上了审视的目光,“你找谁?”
庆民脑子一顿,直接就被问住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来看病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只能凭借着印象描述道:
“就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两个人,一个男的,长得高高的,大概这么高,”庆民用手比了一下,解释着说道,“还有一个女同志,有两个麻花辫的,瘦瘦的。”
吴奎有一看这个高度,一下就明白了,这也热情了不少,“女同志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好多扎着麻花辫的,男同志我倒是知道,你这是在找林振江?你这是找他送感谢信的?”
“感谢信?”
庆民一下就愣住了。
“对啊,”吴奎有抱着芋苗干就要往里走,“好几天前还有好几个专门上门的同志过来送鸡蛋,说是感谢林大夫呢,他可是我们这个学堂里面学的最好的大夫。”
“你又不是来看病,又不是来送感谢信,你来找林振江干什么?请他去看病?”
吴奎有再度不解。
庆民感觉喉咙有些干,过了好一会,那些卡在喉咙里的话才说出来:“确实是找他,是一些别的事。”
“那你直接进去吧,一直往里面走,走到最后就是教室,要是上课你就在外面等,”吴奎有直接朝着厨房走,“我要去做饭了。”
庆民紧紧攥紧背篓的绳子,根据吴奎有的指引朝着教室走去。
路很好走,没一会他就到了教室门口。
听着里面的动静也不像是在上课,又在门外踌躇了一会,这才咬紧牙关走上前去,在门上敲了敲。
“请进,”吴历山刚刚开口,教室的门便被一个学员拉开。
庆民站在门口局促的搓了搓手,呲牙咧嘴大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
吴历山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主动开口道:“同志,你有什么事么?”
“那个,”庆民把背篓转过身来,从里面取出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大字,“我是来……”他实在说不出道歉二字,“感谢信的。”
吴历山走下讲台,接过大红纸,“感谢信?给谁?”
“给那天来我家看病的两个大夫,那天是我实在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把两个大夫赶了出去。”
“后来我老婆又去找了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的和他们一模一样,我这才知道我差点害死了我娃仔。”
庆国眼眶也红了,“我这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割肠子这种事,刮骨疗毒我倒是知道,是我不好。”
“我把我娃仔送去医院了,他现在也做了手术,就是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我老婆就在医院伺候他,大队里还有活,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了以后,大队里面所有人都说我做的不地道,哪里有把医生赶出去道理。”
“我这挖地挖的都不舒坦,大队长说我不懂事,我去哪里哪里都说我是个混账。”
“我也知道我错了,再不来,我们一家都没有办法在大队里抬起头来。”
说着说着,庆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是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了,交了公粮以后,再给志国出了手术钱,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我就找了余大夫,也就是我们那里的赤脚医生用大红纸帮我写了个感谢信。”
吴历山叹了一口气,“振江、爱婴,你们两个过来。”
等林振江、张爱婴两人走过来之后,吴历山把卷好的大红纸递了过去。
两人把大红纸展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再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字,全都是关于那天的医疗经过,以及庆民的感谢和道歉之语。
刚刚围在讲台附近的同学全都看见了“妙手回春”这四个大字,全都啧啧称奇。
见两人专注于大红纸,吴历山便开口道:“治病看人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很多东西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
庆民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这确实没见过……”
吴历山接着开口说道,“不过,这个东西也是个荣誉,也是说明我们的工作出众,等到下课以后,我们就把这张大红纸贴在大礼堂外面,再买两挂炮,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