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有老人杵着拐杖,看完《灵君之死》,当即讲起当年之事,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有人搬来凳子,有人放上瓜果,连打架的夫妻,都停下手来,捂着腮帮子,坐在一边,听着老人讲述起过往的故事。
国中老人很少,这地儿艰险,能活到老的,见识都多,经验广泛,大多都在学堂中当老师,属于地位很高的人群。
而这老人是山姓,名为山孚,老一代的边军,是个荣誉候爵,也是如今太学的军阵军史老师。
山姓是很特殊的姓氏,当年江生占领整片江山时,山姓族人只是当时山上的原生部落,被抓来当做普通奴隶。
当时那寻狼六子,带领族人浩浩荡荡下山而来,被江生夜袭活捉,想要以此换取和平,结果这六子,作威作福,杀害不少当时的山姓族人。
而当时江氏还弱小,但江生还真能为他们出了气,甚至为他们赐姓为山,去了奴隶身份,于是整个山氏就此彻底臣服。
这些年来,山姓族人,功勋卓著,江国三分之一的贵族,基本都是山姓,而国民则更多,所以地位很高。
老人一开口,广场上便安静了下来。
“老国君,对白灵君的喜爱是不用质疑的,但当年,白狼氏之战,其实就是一个陷阱!”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山孚继续开口道:
“当年,白狼氏其实,已经改革成功了,他们日子是真的一日日好了起来,至少当时我跟着老国君上山时,白狼氏与山中野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当时整个白狼氏,对江国的态度也因为白灵君的关系,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当年我镇守中山寨的时候,白狼氏来中山寨,我们都是放行,让其过去的,因为他们当时和别的野人不一样,他们是来贸易,学习的,是能沟通的,而其他的野人是来抢劫的。
所以,当年说白灵君纯粹是为了白狼氏,其实本就不对,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两方和平!”
这下更多人好奇了,当即有人问道:“那为什么说当年是个陷阱呢?”
山孚长叹一声道:
“因为只要再多等一些时间,白灵君就真能,联合诸部与江国彻底和平,乃至双方达成联盟,形成一个江狼族,也不是不可能。
但可惜,她被人欺骗了,那黑狼氏,狼子野心,明明都说好了,请白灵君前往黑狼氏,主持改革,商讨和平,改革的如火如荼。
当时白狼氏与我们私下达成盟约,几乎等同于要加入江国。那一段时间,我们在前线上,基本没有部族进犯,大家好像都觉得,似乎真的要,彻底和平了似的。
我们边军都这样认为,后来好像也这样在发展,后来山中与江氏,准备商讨和平,要达成盟约,老国君欣然前往,结果带着我与几个兄弟,一头扎进了那陷阱之中!”
场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有人附和道:
“确实,有这回事,老国君在山中杀了个八进八出,吓得野人肝胆俱裂,满山逃窜!”
山孚当即,盯了一眼,下首发言的小子,有些眼熟,当即吼道:
“你是江枫吧!太学三年学生吧!国史与战史你是怎么学的?老国君是厉害,但他又不是神!”
这话一说出来,山孚感觉确实有些不对,当即补充道:“当时老国君,还不是神!怎么个八进八出,哪儿来的谣言!你小子能问出这种问题,怎么读的三年级,你父母是谁,你老师是谁!给我过来!别跑!”
那边名为江枫的学生,满头大汗,本想炫耀,附和一下,怎么突然被训斥了。
当即听也不听了,拔腿就跑,山孚作势要追,被一群人拉下,小孩子哪天都可以打,但故事不是哪天都能听的。
山孚这才平稳了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
“老国君,又不是傻子,他是带着我们几个兄弟进的寨子,但外围有江氏,山氏精兵族人驻扎驰援,稍有不对是会来支援的。
当时老国君带着我几个族人,进了那寨子,刚进了里屋,就听见白灵君隔着老远惊叫一声,让我们快跑,那野人压着白灵君,想要威胁。
我等还想去救,结果老国君却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他们以为老国君是跑出去了。
其实更早之前,老国君就吩咐过外面族人了,一旦出了问题,就向寨子全力进发。
而对我们说的是,感觉不对,就把寨门夺下!
当时白狼寨的寨子很简陋,只有一个进出口,我们夺了寨门,那里面的人就彻底被困住了。
但当时时间紧急,老国君担心白灵君,眼见我们守稳了寨门,就自己一人单枪匹马,直接冲进了寨子……
老人浑浊的目光满是回忆,好似回到了多年前那场战役!
……
周围人群喊杀整天,密密麻麻的野人向着大门涌来,身下遍地的尸体堆积成山,山浮满脸是血,的嚎叫着,怒吼着,站在高高的野人尸堆上,看着密密麻麻的长枪刺来。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仿佛一头巨兽,猛的冲进了那长枪林中,山浮只听见一声军令:
“守着!!”
江生没有丝毫犹豫,直奔那无数刀剑之林而去,鲜血染红了甲胄,身上被插的箭矢越来越多,盔甲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坑,一路上无数野人组成了一堵堵人墙,他一个个撞的粉碎,嘶吼声,哀嚎声,响彻四野。
屋外喊杀震天,白灵君知道已无力回天,只求一死。
身前一个巫祝跳着奇怪的舞蹈,骨刺正在向她缓缓刺来。
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骨刺抵到她眉心一寸之时,却听一声轰然巨响,木屋炸裂,无数碎屑纷飞,惊呼满地,身前的巫祝早没了身影,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身上插满刀剑,挡在了她身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白灵君看着那身影,心疼的落出泪来,颤抖着手,抚开他满脸血痂,才看清江生的模样。
“江君”
“莫怕~”
……
山浮长叹一声~
哎!等老国君带着白灵君冲杀回来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后来驻扎在外围的江曲,看见我们发出信号,马上向着寨子突围来了,那山中野人战术有问题,看不懂旗语,反应不够迅速,还没形成大包围,就被江国精兵,撕开了口子,直接冲进了寨子。
当时老国君身受数十创,手中的剑砍断了,就拔身上的剑,带着我们以寨子为防守据点,才有了喘息之机,这才缓解了当时的危局!
但当时,我们只有六百多人,外围野人满山遍野,而且寨子内,还有不少野人,关键山里的寨子,不像我们江国的寨子,我们是用泥土夯实,外面用石头堆积起来的,他们则用的全是木头,防御起来,实在是难。
如果不是,当时那寨中野人出了乱子,没能形成统一的指挥与方向,从而没能对我们阵地进行有效的夹击冲击,不然我们哪还回的来啊!
但……那一战,我等死伤太惨重了,老国君一生无一败仗,甚至惨胜都没有,但那一战却是真真实实的惨胜,从防守到突围,死了不少弟兄!”
下首,不少人听的骇人,着实为老国君的勇猛感到恐惧,看来那“八进八出”的谣言,怕是就这段出来的。
但不少女子,却听的落泪,想到白灵君如此绝望,而老国君一人敢冲进敌阵,那又是何等的感动。
山孚这才继续道:
“当时,我还是边军,能感觉到当年山中变化,也有幸和白灵君打过交道,明白她那女子,不是要设下这陷阱的人,就算设下陷阱,那为什么还提醒我们呢?
但是没用啊!当时死了那么多人,而且老国君受伤严重,说实话如果不是老国君,还强撑着,时不时上个朝,要是真有什么问题,白灵君也危矣!”
这一下场上彻底沉默了,一旦带入当年的视角,是非对错,谁又能说的清呢!
山孚继续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故事,他是当年亲身经历者,事情本就发生在身边,所以讲起来栩栩如生,更引人入胜!
场面彻底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一个奇女子与一个率性国君的浪漫故事,却参杂着诸多铁与血,和平与战争,改革与失败,无奈与辛酸,这样的故事他们一生都没经历过,没见过,如同一个虚幻美好的梦一般。
但讲述者却是亲身经历,故事里的人物,走进了现实之中,甚至与他们的父辈有关,有人感慨,有人痛惜,有人垂泪,但无论如何,今日过后,白灵君在江国的形象,再也不是妖女了,而是一个可歌可泣的人。
江鹿瑶,眼中含泪,听着山孚慢慢的讲述,心思沉入到另一个世界之中,她仿佛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她对那女子吼道:
“妈妈,我在乎,我在乎你,在乎父亲,在乎你们的爱情与理想!您安心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