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之前,江生走到沐水藤的墓前,触摸到了这个坟堆上的魂灵,看到他那棺椁之中的尸身。
才发现,这个老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却一直留在这个世上。
他当年也没有圆满,日子越来越久,他就越变得浑浑噩噩,神情模糊,甚至记忆都紊乱了。
只是从他死后,常常有个小女孩,跪在他坟前,一遍一遍的说着。
要是,那时候,我没有生病!
要是,那时候,我哭的更用力一点!
要是,那时候,我求的更真一点!
要是,那时候,我没有用错药!
女孩身上的笑意越来越少,女孩脸色越来越冰冷,哀伤越来越多,哭泣越来越大,沐水藤的心,都像刀扎那般疼!
刚开始,他还很清醒,一遍一遍的回应着:“若兮,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却没人能看见他,没人能听见他,他们如同两个时空的人,不断说着彼此听不到的话!
后来他快消散了,记忆变得更模糊了,女孩的神情却也更憔悴了,这句:“不怪你!”
却在记忆中,魂灵中,久久回荡,女孩每来一次,这句话就越变得坚毅,不断让他坚持着,支持着,久久不愿消散。
后来这周围的野人坟墓越来越多,黑气出现了,他的执念引动着黑气,将他的魂灵感染的面目全非,但唯剩下这句:
“不怪你!”
他一直重复着,即使小女孩没有来,他也是如此说着。
这股被听到的执念,不断在支持着他,不断在引导着他,不断让他,不愿就这么消散离世。
黑气越来越浓烈,邪祟越来越活跃,这股执念,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尸身。
他只剩下一丝游魂一般的意识,躺在棺椁里的尸体,尸身都开始被影响着,沙哑着,低语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不……怪……你!”
江生感叹不已,手中白气落下慢慢修补着他残缺的灵魂,却没想到,得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
林中的风呼呼的刮,黑猫与汉子吼叫声,声声不绝。
江生赤裸着上身,一道又一道的猫爪印子,出现在他脸上,胸口,背上。
那猫身上,黑色的毛发,一块一块的掉,满地猫毛,尾巴上,更是好几道伤口,冒着黑光。
江生有点小看这邪祟了,之前沐水藤那残魂般的意识。
只是告诉他有个猫妖,想来捉他。
江生喘着粗气,满脸严肃,单手向前开口道:“来!”
却忽的见大雾弥漫,一艘竹筏,自大雾之中而来,老翁唱着渔歌,踏着竹筏,缓缓而来:
“国君,老头子前来助你!”
江生顿时大喜:“林老头子,你是真成神了啊!哈哈哈!”
却见那猫,猛然向前冲来,江生一拳头挥出,那猫一双利爪撞在江生拳头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竹竿,顿时将其打翻在地。
江生没有丝毫犹豫,冲上前去,对着那猫脑袋,当即棒棒两拳头,那猫后退好几步。
倒是林翁脚踏之地,到处水汽弥漫,那猫躲个不停。
江生一见,当即喊道:“林翁挡住他!我去给沐水藤做最后的灵魂修补!”
“好!国君放心的去吧!”
……
江鹿瑶站在亭外,听着那一声声的:“不怪你”
听着沐若兮的哭喊,仿佛又回到了,自家爹爹进皇宫教训哥哥的那个夜晚。
只能一个个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远处的人群,对着林子内张望着,好奇着,却没一人上前。
江鹿瑶却见身边忽的出现一个身影,江生回来了,他看着满地死倒尸体,再看着众多汉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自家瑶瑶,当不了那种指挥打仗的将领啊!”
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如今江生已经会控制一些东西了,不怕附身在自家闺女身上。
江鹿瑶低着个脑袋,嘟着嘴,有些难堪,这一场碾压局被她打成了个被碾压的局,她难受极了。
甚至自家爹爹留的后手,她一个都没用对,有些不敢抬头看自家爹爹!
却还是被江生催促着,走进了亭子之中,看着这一对深情的爷孙,开口道:
若兮,爹爹说,你爷爷
他一直都不觉得,是你害死了他!
他一直都想告诉你,他一直都好爱,好爱你!
他一直都想告诉你,不要责怪自己!
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就是想告诉你,他从来都不怪你……
他一直,都很心疼你,心疼你在不断的责怪自己……
江生只说了一句,江鹿瑶倒是说了一堆,她倒是欣喜自家小女儿的心善。
而沐若兮,呆愣在原地,良久终于嚎出了声。
沐水藤身上消散的光彩越来越盛了,最后一丝灵魂,从黝黑的身躯浮现出来。
干净的如同从淤泥中长出的荷花一般,散发着点点星光!
江生手中一缕白气凝聚,落在沐水藤身上,白色如丝的衣服遮蔽了他老迈的身躯,衣服上的白气不断修补着他无比破损的灵魂,浑身一道道裂痕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江生:“去~和家人道个别!”
沐若兮哭嚎着抬起头,便看见爷爷,出现在身边,擦干她的眼泪,开口道:
“乖…不哭~”
然后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若兮……长大了啊!”
“爷爷!您!”
沐水藤牵着沐若兮的手,轻轻拍了拍开口道:
“来!带爷爷,看看现在的沐家!”
沐若兮便领着爷爷,走出亭子来,那一众人,自觉的让出道来,沐有林已经满眼泪水,嘴中呜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被江鹿瑶踹了一脚,才走上前去,哭嚎道:
“爹啊!”
沐水藤拍了拍他的后背,开口道:“好!好!”
沐有林擦干净眼泪,介绍起家里人情况,沐家二十多口人,站在一起,眼中落泪,身前一群小娃娃,有些紧张,大娃娃有些好奇,沐有林一个个介绍着,这个是老二的孩子,读二年级,
那个是老三的孩子,读三年级
沐水藤老脸顿时笑出了花,心愿了了,看到沐家都出第二个三年级了!
然后问道:“若兮,几年级啦!”
沐有林当即喊道:
“老爷子,咱家若兮六年级了,都要毕业啦!”
那沐水藤更是欢喜了,他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家中再出个三年级,如今六年级都有了,他心愿真了了。
沐有林便说起自己爵位,都已经子爵了,等退休那可享受的就是伯爵津贴!
沐水藤当即又笑的更开心了,他那个年代,那可是大人物啊。
女孩牵着老人的手,一个个走过去,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说着,一个个笑着。
家里有酒啊!
家里有米啊!
家里有肉啊!
家里管的奴隶三十多个啊!
家里管国民十多个啊!
家里有良田十多亩,地有三十多亩,钱多啊,富啊!
家里有爵位,子爵,男爵!
江国给您追封了爵位,荣誉侯爵,立为英雄呢!
沐水藤一路都在笑,一路都在走,一路喃喃着:“好~好~好~”
直到到了,那痴傻一些的沐若泽面前。
那沐若泽用力的抬起头来,他此前被林翁一竹竿敲下,神色里的呆滞好了几分,口中喃喃停滞下来,尽管嘴角还垂落着口水。
却用力的张了张口,仿佛用尽全力才低声喊出了一声:“爷……”
沐水藤最后的心愿便了了,笑意一直没有停止,一直都在,仿佛围绕着老爷子的一场晚会。
弥补上了,那多年前,并不美满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