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淞款款而行,她脊背挺直,眉眼从容,无端就让人信服。
她优雅端庄地朝陆松和汪敏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明亮:“已经没事了,大概是因为赶路辛苦,回了府之后情绪大起大落,老夫人夜里才会有此反应。”
“我已经行针替老夫人疏通了经络,等会煎药服下,就能安稳入睡了。”
陆松舒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歉疚。
都是因着陆江年的婚事,陆老夫人才会情绪激动的,还好没出大事。
汪敏由衷感谢:“好孩子,谢谢你了,若不是你,老夫人还要遭罪呢。”
梁雨淞就住在荣寿堂旁边的翡翠轩。
大半夜,即便带着陆府的名帖去请太医,一时半刻也不能就来人,哪比得上梁雨淞更便捷。
“夜深了,你赶紧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照看,改日陆伯母必定好好谢你。”
元婉如自从梁雨淞出现之后,眼神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她正看得出神,忽然耳边传来陆江年的声音。
“你认识她?”
元婉如有些诧异,没想到,陆江年居然还能注意到她。
“不认识。”
“我只是听说,她医术了得,路上就曾帮老夫人治好了病。”
“我很少见到女子行医,这样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看来,女子行医未必会比男大夫差,如果世间能有更多的女大夫,那么女子看病,就能更方便了。”
元婉如在现代,是中医专业毕业生,本博连读。
古代妇女的就医条件,她怎么会不清楚。
女子生理疾病,特别是年轻未婚女子的疾病,总是羞于启齿,耽误医治,白白丢了多少性命。
见到梁雨淞行医,她不由心生感慨。
囿于原主的经历,她的医术只能先藏起来了。
日后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了,她离开了此处,就能随心所欲,施展自己的一技之长了。
陆江年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出身卫国公府,岂能随随便便去坐堂?”
这种做法,无异于自降身价,梁家怎么可能答应。
即便是京城富贵人家,想要请她医治,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女人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元婉如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梁雨淞正当嫁龄,闺誉尤为重要,古代的医者地位可不算高,她一个高门贵女大张旗鼓给人治病,多少会惹人非议。
她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医术。”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梁雨淞随意看过来,然后双眼一亮,怔怔看着陆江年。
汪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是江年,你以前应该见过他的,可还认得?”
梁雨淞眼里绽放出异样的欣喜,她朝陆江年走来:“陆大哥,你还认得我吗?”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陆伯伯家的陆大哥。”
这话倒让众人疑惑了。
听了梁雨淞的解释,大家才恍然大悟。
原来,两年前雁门郡爆发瘟疫,梁雨淞瞒着家人,偷偷去了雁门郡治病,在那里遇到了陆江年。
陆江年的驻地离雁门郡不远,他奉命带兵镇守雁门郡,防止暴乱。
“陆大哥当时救了我,我一直想要感谢他,可是后来就找不到人了。”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上了。”
听完其中曲折,汪敏笑了:“这说明,你和我们陆家有缘。”
“不过你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偷跑出去,要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梁雨淞笑得羞赧:“我娘后来也狠狠骂了我一顿,雁门郡离京城那么远,谁都不认识我,我能为灾民出一份力,总不能坐视不理。”
曹兰芝双眼冒出星星来:“梁姐姐好厉害啊!”
梁雨淞谦虚地摆摆手,又看向陆江年,杏眼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陆大哥才厉害呢,当时有人暴动,我差点受伤了,陆大哥一声令下,那些人就被抓住了。”
“若不是陆大哥,我恐怕都不能全须全尾离开雁门郡了。”
对比梁雨淞的激动,陆江年显得云淡风轻。
“那是我的职责,你不需要谢我。”
“你数次救助祖母,反而是陆家该谢谢你。”
梁雨淞摇摇头,轻声细语:“这如何能混为一谈,我……”
汪敏上前拉着她的手,缓缓道:“正是这个理,他也是职责所在,哪里值当你特意谢他。”
梁雨淞不好反驳汪敏,却咬唇看着陆江年:“陆大哥,雁门郡的事,终究不宜宣扬,不知你可不可以……”
陆江年心领神会:“我不喜闲言碎语。”
元婉如却狐疑地看了一眼梁雨淞,只觉得她,有些前后矛盾了。
她既然想要陆江年保密,为何又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了雁门郡的经历?
陆江年答应保密了,其他人可没答应啊?
若是传出去,那算谁的责任?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现,书中,这件事,最后居然和她扯上了关系。
她沉思着,一时也没有心思再关注他人了。
回过神来,人都散了。
汪敏心疼地看了元婉如一眼,叹息一声:“委屈你了,明明是你的好日子,却折腾了这么久,你和江年快回去吧。”
“嫁衣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别管了,交给我就行。”
元婉如靠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敏姨别急,这些天忙得都瘦了。”
“嫁衣的事情,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了,不急在这一两天。”
“明日您先好好歇息一天,若是累出什么事情,我们于心何安?”
这般乖巧懂事,汪敏的心都软了几分,她捏了捏她的脸蛋:“该打,喊错了,你该喊我什么?”
元婉如眨巴着无辜的眸子,有片刻羞涩,还是低低喊了一声:“娘……”
汪敏只觉得困意全消。
自从长女陆薇出嫁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身边有个贴心的小姑娘,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哎。”
她高兴地应了一句,然后看向一旁的陆江年:“你可不许欺负她,不然娘绝对饶不了你。”
陆江年看向,小白兔似的,窝在汪敏身边的元婉如。
她低垂着头,鬓边的垂珠步摇微微晃动。
他们站立的地方,两盏八角灯笼亮如白昼,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如蝉翼轻颤,带出层层光晕。
他抬头,看向寂静的夜空,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真会装乖,怪不得娘被她哄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她在他的跟前,倒是不装了。
莫非是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