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碎的阳光透叶而过，扶不离立在林下，灼热的阳光让她眼眸略不适。
五天过去了，她依旧不能睁眼视物。
在零九闭关的第二日，扶不离就拜托雾夫人与她陪练。
大风刮过，林中落叶闻声。
扶不离感受了一下，忽抬手飞针。黑金“嗖嗖”扎中几片树叶，钉在树干上。
她全神贯注，提防着不知从哪出手的雾夫人。
不过这次雾夫人没有再接着出手了，而是从树后走出，抬手把黑金摄取回来。
她夸了一句“不错”。
随后她的话锋一转，“你漏了一片。”
地上的一片毫不起眼的树叶飘起，飘至扶不离面前。
她伸手接下，触碰的瞬间就发现这片叶子上覆有雾夫人的轻微灵力，微不可察。
叶子忽然小范围炸开，气浪翻涌。
“万物附有灵气，神识感知太过复杂，你不可放过一丝灵力波动。宁可疑神疑鬼，或是错杀，也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雾夫人叹道：“不离，虽然血肉功法可以让毒素缓慢渗透入体，但你的眼睛真的不能再拖了。”
无外人时，雾夫人则喊她“不离”。雾夫人知道，她心中也乐意被人这么喊。
扶不离摇了摇头，“且不说有人是否会医治我的眼睛，再说若寻到了，对方是否愿意给我治眼睛还不一定。”
她从不选希望微弱之事，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雾夫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啧了一声，“你来灵界，不也是希望不大？”
扶不离沉默了一会，又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知道她性子倔，雾夫人也不再劝什么了，而是转移话题，“下界好玩吗？”
雾夫人还在鬼雾中时，整日窥探的不是尔虞我诈，就是打打杀杀，或是位高之人欺辱弱小之人，看到最后她都烦腻了。
某一日，她在鬼域见到了一份特别的记忆。记忆里的地方青山重重叠叠，静逸美好。
那里的修士鲜少自负以及残杀同类。噢，那地方还分修仙界和凡界。修仙界的宗门相处和蔼，凡界则是烟火气。
雾夫人从见寞的记忆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看她怎么抓弄宗门长老，那些长老虽然生气，却并不会对她怎么样。
看她在凡间吃喝玩乐，在凡间观望烟火。灯树千光照，熙熙攘攘，欢声谈笑，热闹至极。
看她满中州跑，逍遥自在，闲云野鹤。
但那份记忆只窥探了十几秒，见寞就一掌破开鬼雾，脱身离去。
不久后，雾夫人又见到了心心念的、记忆中的地方。
她看着一个娃娃咿呀学语，学会走路。看着小不离从凡间到青川，看着小不离修习仙法，看着同门对小不离的疼爱。
那小娃娃一步步成长，直到记忆与眼前人的身影重叠。
那个总是言笑晏晏的孩子，变得神情淡漠和少言寡语了，变得对自己更狠了。
但那些美好快乐的记忆，让雾夫人有了想脱离鬼雾的念头。
她觉得下界是真的好，不然见寞和扶不离也不会前后来灵界寻找救世之法。
她喜欢下界，喜欢那里的生活，喜欢那里的相处方式，她想亲眼去见一见那地方。当然，她还需要一双眼睛。
雾夫人还从扶不离的记忆里，听到了她阿娘念的话本子，是关于狐妖与书生的。
她知道狐妖。
但书生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份职业？
反正灵界没有这种东西。
下界的凡间真是好玩，比灵界快乐多了。
“下界很好。”说起下界，扶不离扬唇笑了，语气放松不少，笑意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察觉她的笑意，雾夫人才想起，扶不离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初见时，她如一方深山寒潭水，记忆中的她与眼下差别巨大，如今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大了些。
“若你能回下界，带我一起吧。”雾夫人也笑道，“我也很喜欢下界。”
扶不离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好，一定会的。”
“记得你与我的约定啊。”
扶不离点点头，把黑金收回，“我想再练习一下。”
“歇一会吧，我教你别的。”雾夫人在草坪上坐下，她拍了拍身旁，示意扶不离也坐下。
“有没有书？纸张也可以，带字的就行。”
扶不离的蓝玉里的《灵鱼步》取出，递给雾夫人。
雾夫人没接，却道：“你用灵力覆盖这本书，接着用神识去探灵力留过的痕迹，从而‘看’书上的字。”
扶不离照做，然而书上的字却歪歪扭扭的，如同鬼画符一样。
偶尔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雾夫人安抚她，“慢慢来，不着急。我当初也练了好久才能勉强‘看’字。毕竟字是死物，不像活物那样有灵气及能留下活动轨迹。”
扶不离不语，唇线慢慢捋直，继续努力去“看”字。
身旁灵力及神识波动持续了好久，雾夫人躺够了，这才悠悠开口，“你不累吗？”
“不累。”
扶不离的太阳穴隐约刺痛，额上冒冷汗，这是神识使用过度了。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她却仍在逞强。
雾夫人叹气一声，摁着扶不离的肩膀，把她按倒在草坪上，又抽走了她手上的书，“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了。”
二人虽在树荫下，却仍能感受到阳光的暖。
扶不离躺倒在地上，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真是奇怪，自从她踏入仙途后，再也没犯过困了。
“睡吧，我守着你。”雾夫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扶不离放松下来，陷入了梦境。
梦里，她回到了新雨城。
推开门，阿娘在树下喝茶，阿爹在与白猫打闹。二人见到她，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
……
古谷主仆三人被雾夫人追杀了好一段距离，这才逃出生天。
他在这浮石秘境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吵着让两位高手马上送他出去。
出去后，古谷直奔父亲的庭院。
一些舞女见他进来，扭着腰肢靠近，却被古谷粗鲁地推开，“滚开！通通滚开！”
舞女不敢再靠近了，退去一边。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古宇拧眉，“一点礼数都没有。”
“父亲。”古谷委屈地喊了一声，随后绘声绘色讲起了在秘境里遇到的事情。讲到最后，他怒道：“零九和那个人勾结魔族！琳琅阁勾结魔族！”
“怎么说话的！”古宇呵斥他。
琳琅阁势力错综复杂，遍布大陆，不是他们这一座城能惹得起的。
古谷也知道此事，遂闭了嘴，神色委屈。
“你带些人进去吧。”
父亲忽然发话了，古谷眼睛一亮，这是同意他带人进去报仇了？
“多谢父亲，孩儿马上去办，定不让父亲失望。”
古谷兴冲冲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