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匪,有山匪,”客房走廊有店客低声叨咕,木质楼梯发出噔噔混杂的脚步声,继而变得异常肃静。
就见道士缓慢坐起,”徒儿,莫要怕,这一带还无人敢碰为师一根汗毛。”话毕起身来到客房外,站在过道上垂眸下看,几个山匪挨个房间搜刮钱财及贵重物品,客栈老板立在大厅瑟瑟发抖。”小溜子,”道士喊道,”你过来,站到我一旁,拿过我的木鱼。””好,师傅,”「小溜子」照办。道士一手托木鱼,一手持木锤,哒哒哒,敲了三下,有几个山匪向楼上跑来,咚咚上楼,其中有几个手里握刀,煞是瘆人!打头的山匪冲到道士前,”你不老实地在屋里待着,出来捣什么乱?””放肆,”道士威冷地说,”睁开你的瞎眼,看看我是谁?”那个打头的一怔,不敢搭话,回身嘀咕什么,楼下又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山匪。”是个老道,谁给你的勇气?!””你们是哪个山寨的,”道士厉声说,”该不是「火凤岭」的吧?””哦,是,又怎么的?”小头目结巴说,”拿钱来,否则别怪我们不敬!””叫你山寨王「大虎牙」来说话,”道士沉静地说,”你告诉他我是「苦行道长」,他会连滚带爬过来跟我请罪。””二管家,”小头目身后一个山匪小声附耳道,”寨王大虎牙说过「苦行道长」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可别得罪他呀?””我咋没听说,”这个二当家质疑道。”你不是才来山寨没几天嘛,”那个喽啰说,”咱撤吧,要是「大虎牙」知道咱对他的救命恩人不敬,那可吃不了兜着走?”楼下有人喊:”山寨王到……”客栈门口进来一人,彪悍身材,上身长,下身短,不细看,以为他是轱辘进来的,动作轻盈似在飘。”大王,”有人禀报,”楼上有个道士称您外号「大虎牙」,你快去看看,他砸了咱的场子,这不白下山一趟了。””你们退下,”山寨王手一挥,那些匪卒各个乖乖后退。还不能到近前,道士朗声道,”大虎牙,见到恩师还不跪下?””啊?苦行道长,”「大虎牙」扑通一声跪地,”小的冒犯恩人,这向有理了。”咣咣磕了三个头。”起身吧,”「苦行道长」温和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今生有缘相见,是上天的安排,你等如何混到这份,要做靠打家劫舍的行当?” ”我也是被官府逼得没法,”「大虎牙」恭敬地说,”不得不下山弄点钱财度日。””那样吧,”「苦行道长」依旧慢声说,”把刚才抢的财物都还给客官吧,回去做点正事,干这个长不了。””谢谢恩人,”「大虎牙」再次鞠躬,回身冲二管家道,”依「苦行道长」话办,都给我退回去!”「大虎牙」吩咐完,再次回身三拜「苦行道长」,然后带人下楼。时间是最好的一剂良药,它可以包治百病,它可以把好人变坏,也可以把坏人变好。在柴县周边,山匪「大虎牙」原名金满堂,在当地有一号,他就是后一种人,原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山匪把刚抢来的东西——钱和贵重物品,如数退还,无功而返,但这位「山爷」却尤为开心,他总算可以向救命恩人报了一次恩。店家掌柜的,带着伙计来到「苦行道长」客房道谢,并端来夜宵与道长把酒言欢。短暂畅叙退出,让道长师徒安歇,等房间就剩他们二人时,「苦行道长」讲述了当年与「大虎牙」的一段过往。二十多年前,金满堂给一个大户人家当长工,这家公子仗势欺压百姓,强行把「大虎牙」父辈指腹为亲的娃娃亲媳妇抢占为妾,金满堂去央求放过她,不但被拒,还被毒打一顿,并放出他家恶狗把他咬的得遍体鳞伤。哪料她的娃娃亲媳妇不忍屈辱上吊自刎,老哥一个的金满堂一怒之下,一棒子把公子打死,家丁与他厮打起来,虽身负多处是伤,跑进山里,暂时躲过家丁的追杀。刚巧「苦行道长」下山化缘,路过一山谷,听到呻吟声,寻声过去,看到一人躺在草棵里,满身是血,人已奄奄一息,只有一口气在挣扎。见状,「苦行道长」给他服了一丸还命丹,待他体力稍有恢复,扶其到寺庙养伤,从此取名「大虎牙」。出于保险起见,「苦行道长」把金满堂藏在寺庙后宅一个库房内,每天让小徒送吃的。那个大户人家派人找到寺庙,里里外外一顿搜也没搜到才作罢。半年后「大虎牙」身体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给他留了辫子,取名法号,而未按照道规封号,意味有一天他会离开寺庙。之后的半年,「大虎牙」也会学着念经、习武和研究医术,带学不学也会半拉架,而他的武功相对更好些,虽和高手不能比,但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下山后,凭他出过家,会点医术和武功,圈拢一些穷苦人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成了山匪,因专抢土豪劣绅,偶也劫掠商户店铺,从不殃及百姓,名声大噪,成为当地匪帮一霸。……来到第二天早,掌柜的差伙计给「苦行道长」师徒送来早餐,吃过,掌柜的又来客房,彬彬有礼地邀请道长出一幅字。不好回绝,「苦行道长」为客栈题字牌匾,并署名。当他们启程前往他处时,掌柜的送与「苦行道长」十块大洋作为赐字润笔酬劳。客让几句收下,从此该客栈便以「苦行道长」题字牌匾悬于门侧,凡匪者到此,见此牌匾,定会敬而远之。几经辗转,「苦行道长」与「小溜子」回到离柴县一百公里的「慈恩寺」,进寺当天给「小溜子」取法号「德远」,这个道号一叫就是七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