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良皇后的离世,对于朝堂上并无掀起太大的波澜,帝后不睦已非朝夕,更何况之前孟家一事,朝堂上对孟家颇有微词。
即使最后的罪责也算不得太大,皇帝也并未过分问责,但朝堂上的都是什么人啊,那都是个顶个的人精。
皇帝在暗处瓦解孟家势力,以其他罪责惩处了上至官员,下到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受到影响范围颇广。
便有人开始猜测,如此行径可绝非贪赃了。
因此对于孟家这个皇后,乃至对整个孟家,恨不得彻底撇清关系。
而孟家也在前几个月就搬离了京城,去了很远的南地。
甚至是皇后大丧,孟家连来个奔丧的都没有。
说起来也令人唏嘘。
丧仪由皇贵妃主理,倒是一切也很顺利。
端良皇后的丧仪,按顾景行的要求,是一切从简的。
说是从简,其实规格上竟是只比皇贵妃高了一些。
因此,也没有没日没夜的磕头叩首,后宫的嫔妃也算乐得清闲。
曲挽宁倒是觉得,如此也好,毕竟这满宫的嫔妃,多半与端良皇后关系算不上亲厚,甚至还有些仇怨,只是碍于规矩面子,才不得已出席这中宫的丧仪。
平日里,都是见面都牵强的关系,如今却要为了个丧仪表演一出出不舍离别,痛苦悲戚,也太难为人了。
最起码,她对皇后是如此。
夜间,今晚是沐云冉和曲挽宁守夜,两人也没有跪着,搬了张小茶几坐在灵柩旁,点点香,烧烧纸钱。
“挽宁,其实姐姐觉得挺不真实的。”
曲挽宁正低头抄着经书,忽然听到沐姐姐这么一句,略带疑惑地抬起眸子,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其实,湘竹她以前并非是这样的。”
孟湘竹是很典型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尤其是孟商诀与先帝的关系在那边,自小便以培养皇后的要求来教导她。
然而,她其实在家里算不得受宠的那个。
又或者说,在孟商诀心里,无论是哪个女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当初孟湘玉,都说是孟家娇宠的小女儿,实则亦没被孟商诀当个人看。
“当初进宫的时候,她倒是真照拂了我一二。”曲挽宁抿唇道,“即使是为了让我和方晴争宠,若当时没有她的照拂,我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孟湘竹的一生,与其说她真的多恶毒,倒不如说她被家世,被地位,被权势给蒙蔽了双眼。
为了保证自已的嫡长子的位置,戕害了方晴腹中的已然成型的孩子,最后自已的孩子亦死于疾病。
图谋旁人的孩子,想过继到自已膝下,害了人,最后腹中的孩子亦没有保住。
为了过继孩子,不惜于皇帝彻底离心离德,连通力合作的伙伴都做不成。
把过继来的孩子当做大皇子的替身,为了培养和孩子的感情,事事亲力亲为,拖垮了身子。
想要让过继的皇子成为唯一的继承人,把魔爪伸向二皇子,伸向曲挽宁腹中的孩子,被皇帝彻底厌弃。
桩桩件件,哪一件也都不冤枉了她。
都说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为了那虚幻的地位、权势,真的要做到如此吗?
“或许,她也只是想得到父亲的认可罢了。”沐云冉感慨道,又递了一叠纸钱,碰到盆中的火,瞬间火光燃起,映红了她淡漠的脸。
她亦或是孟湘竹。
谁又不是朝政的牺牲者呢。
牺牲的永远都是女人。
她温柔地揽过曲挽宁的手臂,柔声道:“你如今也是四妃之首的贤妃了,往后六宫的事要好好学,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混蛋。”
“不学,不爱学。”曲挽宁扁嘴道,“反正姐姐你都是皇贵妃了,将来不是也要当皇后的么,有姐姐在,我不想学。”
沐云冉笑笑,揉揉她的头,却并未做太多的解释。
挽宁啊,这皇后的位置,姐姐我一点不稀罕,如今这宫里若能说得上牵挂的,除了你和云熙,也就只有婠婠了。姐姐我更想天高海阔任鸟飞,甚至纵横沙场才是她毕生所求。
将军府的女儿,虽学了一身内宅本领,可那志向怎么可能是内宅呢?
曲挽宁从未觉得自已能做皇后。
也对这件事没有抱有任何一点期待。
如今,因为哥哥入仕,再也没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了。
但和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她的家世实在不够看。
做皇后有什么好?要大度,要持重,要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实在太累了。
“说起来,先前服侍过皇后的宫人,今早都被遣散出宫了。”
皇后做人严苛,其实身边也没多少宫人。
当初被禁足的时候,已被散去了大半。
只是提及此时,曲挽宁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鸢尾。
皇后的贴身侍女,陪嫁丫鬟。虽然后期主仆两人似是有些隔阂,但始终有接近二十年的感情在的。
“姐姐知道你想问什么,鸢尾在皇后被禁足前就许配了喜安公公了,还是皇上指的婚。现在皇后殡天,理论上她与皇后已无主仆关系,发散自也与她无关。”
“总是有点在意。”曲挽宁皱着眉,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不过呢,她现在在宫里也没活计,也没哪个娘娘会用她的,既是嫁了人,我便在城南给她指了个院子,往后也不会来宫里了,你且宽心。”
“至于孟美人……皇上的意思是等出殡后,直接安排到皇陵去守陵了。”
“凤仪宫和凤泽宫也将全部翻新整修。”
方方面面,顾景行和沐云冉都考虑得周全。
曲挽宁抬头看着巨大的灵柩出神。
再过几日,这满宫上下,便再也没有了孟湘竹,端良皇后曾经的身影。遍寻不到任何踪迹。
她也会渐渐被所有人遗忘。
明年,便又会有新人入宫。
这后宫总是这样,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终其一生,困顿一生,所求所盼,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烛火摇曳,纸钱冉冉,却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