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羌国远比顾景行想象得还要顺利。
大半个月，便往西北边推了百里。
距羌国的国都岩峰愈发近了。
而这鬼天气，也愈来愈冷。天禧的将士虽一腔热血，但身体上的严寒，大抵也是一腔热血抵挡不了多少的。
“皇上，将士们已筋疲力竭，这段日子连日赶路，环境恶劣，欲速则不达啊。”沐老将军劝道。
都知顾景行救妻心切，但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将将士们的性命视如草芥。即使顾景行再心急，也不得不让三军停下来，在荣城驻扎下来。
“今晚就地安营扎寨，大宴三军，调养后再出发吧。”顾景行眉头紧锁，自从挽宁被掳走，他已许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原本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也因塞外风雪飘摇，渐渐粗犷了许多。
胡子拉碴的，几乎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了。
夜晚，篝火四起，将士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
一整头刚宰杀好的牛，抹上腌料，直接架在火上烤上半日，最后撒上孜然，取出来分食。吃得将士们满嘴有光，满脸带笑的。
这段日子行军辛苦，已是许久没有这样大口吃肉了！
牛的内脏掏干净，让厨子去清洗切片焯水，煮成一锅一锅热气腾腾的牛杂汤，撒上韭菜，撒上盐和胡椒，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
相比将士们的热闹，顾景行的帐篷反而是最冷清的。
犒赏完三军，顾景行便独自回到自已的帐篷外，却没回去，反而坐在篝火旁边看着火光发呆。
他与挽宁，已分开一个月了。
从前，别说分开一个月，几日都是少有的事，就算真的太忙，也会一起用个膳。
身后传来声音，顾景行警觉而起：“谁？！”
回头便看见李初窈拿着水壶，正往他这边来，被顾景行喝了一声，李初窈脚下一个趔趄，水壶里的水还晃了几分出来。
见是李初窈，顾景行面上的防备才卸下：“你怎么来了？”
李初窈本就生的清丽，如今穿着天青色的袄子，显得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油光水滑，篝火的映照下，面颊绯红，温柔至极，她特意画的妆容，显得柔美却又刻意。
顾景行不过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眼睛，继续盯着篝火发呆。
他这番冷淡，反而让李初窈有些不好意思，倒显得她太过殷切了。
李初窈站着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尴尬极了，顾景行却是开口指了指篝火对面：“站着不累？坐吧。”
“唉。”李初窈大喜过望，赶忙坐了下来。
隔着一团篝火，两人之间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她能看清顾景行每一个表情，但也算不得太近，她不敢触碰顾景行，连他身边的空气也不敢。
李初窈将手中的水壶架在篝火上，篝火燃燃，没过多久，一阵清幽的茶香便从水壶中传了出来。
“这是青州的紫云茶？”顾景行挑眉道。
“回皇上的话，正是。”
“这茶茶水味不浓，清幽为上，冲泡没什么香气，没想到煮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听顾景行感兴趣，李初窈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景行。
顾景行接过，喝了一杯赞道：“喝着不错，入口回甘，用来冲奶茶应是不错。”
“冲奶茶？”李初窈一愣，皇帝什么时候爱喝奶茶了？转而才反应过来，喜欢喝奶茶的哪里是顾景行，分明是皇后娘娘。虽然皇后娘娘藏得极好，但李初窈本就是学医的，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分辨出茶和奶茶的区别，旋即苦涩一笑，却也释然，“是也，若是加上甘州盛产的糖，风味定是更上一层楼。”
“当真？”顾景行来了兴致，一口把整杯茶都喝下，“那晚些，朕去派人采买一些放在宫中。”
李初窈起初进宫前，信誓旦旦，相信了那香雪的话，真觉得自已会成为所谓的女主，成为当今皇后。
可相处久了，日子久了，她才渐渐明白，这无疑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熟读史书，无论是前朝还是古时，帝后之间的感情大多不过是资源整合，相敬如宾已是不错，感情深厚伉俪情深的实在少之又少。
就算是帝后感情深厚的，也不影响皇帝依然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他们爱重自已的皇后，却也会去临幸旁的女子。
这世间对女子要求颇高，要求女子忠诚一人，此生只爱一人，为这人生儿育女操劳一生，但对男子却没有这般要求。
哪怕是寻常百姓，都难寻终其一生都只爱一人的，更别说皇帝了。
她当初入宫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皇上可以宠爱皇后，但他也会有旁的嫔妃，哪怕只是分到一分一毫，她也愿意给这个她爱的男子生儿育女。
但这大半年下来，她才渐渐发现，皇帝对皇后不仅仅是爱重，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爱惜，在意。是她无论如何，也分不走的。
罢了……
李初窈静静坐着，呆呆地看着顾景行的侧脸。
他不似从前那样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满脸的胡茬，眼窝深陷，不修边幅。
但却比曾经的他更有魅力。
“朕听闻，前些日子太后派人送女眷回京城，杨贵人她们都回去了。你怎么没回去？”顾景行忽然开口道。
李初窈还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结结实实又被吓了一跳：“之前香雪的事……妾心生有愧，若不是我……因此，便想着留下来帮军医安置伤者。”
“倒也不需要嫔妃来做这样的事。”顾景行皱眉，虽然连日的攻城，将士受伤者繁多，但此番军医太医并不算少数，军营伤者众多，实在说不上干净，李初窈倒是也能吃苦。
“如今军中有不少女将士，但女医却稀少，妾能帮一点是一点。”
之前女医有那许年挑担子，又出了那样的事，多个女医确实能分担不少。
况且沐云冉和薛巧都入了军，多个女医照顾也是好事。
“那便辛苦你了。”
＊
天禧的大军整休了七日。
卿卿也不再藏拙，起初还只是把她对羌国的所知通过太后的口传给顾景行，后来觉得实在麻烦，索性直接找上了顾景行。
顾景行起初还觉得惊奇，甚至不可置信，可几乎每一个天险都被卿卿说对了，他才相信他的女儿并不寻常。
他的女儿虽然刚满三岁，但无论是国策谋略，还是行军打仗上，竟是和他能称得上旗鼓相当。他对羌国的了解，实在片面，若不是卿卿的帮助，即使羌国内部早已乱成一锅粥，也断然不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如此轻松便连破五城。
顾景行抱着卿卿，多次三番欲言又止。
“父皇，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你先别问。我是你的女儿，也是娘的女儿，我只想把娘早些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