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减租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在那个风雨交加的黄昏，赵贵带着林婉儿在泥泞的小路上匆匆前行。狂风呼啸着，吹得路边的树枝嘎吱作响，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赵贵紧紧地拉着林婉儿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们要去佃户郭老伯家里避祸。
终于，他们来到了郭老伯的家门前。这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在风雨中显得摇摇欲坠。赵贵敲了敲门，门内传来郭老伯苍老而略带警惕的声音：“谁呀？”
“郭老伯，是我，赵贵！”赵贵大声喊道。
门开了，郭老伯看到赵贵，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哎呀，少东家，您怎么来了？莫不是来收租的？”
赵贵连忙摆手：“郭老伯，不是不是，我们是来避避雨的。”
郭老伯赶紧将他们让进屋里，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郭大娘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郭老伯尴尬地笑了笑：“少东家，您别嫌弃，家里简陋。”
说着，郭老伯便转身去杀了家里唯一能下蛋的老母鸡，准备招待赵贵和林婉儿。赵贵连忙阻拦：“郭老伯，不用这么麻烦！”
郭老伯却执意要做：“少东家，您能来我们家，那是我们的荣幸。今年收成不好，希望您能宽限时日。”
赵贵看着郭老伯沧桑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他环顾四周，只见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两个小孙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郭老伯，您跟我讲讲家里的情况吧。”赵贵轻声说道。
郭老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少东家，不瞒您说，今年地里遭了灾，粮食收成少得可怜。我这老伴儿又生了病，儿子被征兵走了，儿媳改嫁，留下两个小孙子跟我干粗重农活，真是缺衣少食啊。这两个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能给少东家您种更多的地，交更多的租。”
赵贵听着郭老伯的话，心中被深深触动。他想起自己平日里的生活，衣食无忧，却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些佃户的疾苦。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郭老伯，今年的租子，我给您家免去两成。”
郭老伯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说：“少东家，您说的可是真的？”
赵贵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郭老伯激动得老泪纵横，赶紧拉着两个孙子给赵贵下跪：“少东家，您真是活菩萨在世啊！别家地主都是五五交租，有些黑心地主甚至六四、七三交租，老爷之前四六交租已经少了一二成，如今您给我们八二分成，我们一家老小无以为报啊！”
赵贵连忙扶起他们：“郭老伯，您快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婉儿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担忧。她悄悄拉了拉赵贵的衣角，轻声说道：“贵哥，这事非同小可，你最好先请示下伯父。”
赵贵却不以为然地说：“婉儿，我爹要是知道了，也会同意的。这些佃户们生活太苦了，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晚上，郭老伯一家腾出了上房给少东家和少奶奶住。赵贵赶紧向他们解释：“郭老伯，婉儿还不是少奶奶。”
郭老伯憨厚地笑了笑：“少东家，这姑娘生得俊俏，又心地善良，迟早是咱们赵家的少奶奶。”
林婉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赵贵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夜，深沉而寂静。赵贵躺在简陋的床上，月光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棂，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床铺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味，身下的床板也随着他的翻动嘎吱嘎吱地响着。
赵贵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眉头紧锁，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而又迷茫的光芒。他想着郭老伯一家的遭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那郭老伯，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年到头在地里辛勤劳作，可到头来，交完租子，连给生病的孩子抓药的钱都拿不出。郭老伯那无奈又绝望的眼神，还有孩子那蜡黄瘦弱的小脸，如同梦魇一般在赵贵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这样做，爹会怎么想？”赵贵喃喃自语道，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他深知，自己今天做的这个决定，可能会引起父亲的不满。毕竟，在父亲眼中，家族的利益，传统的规矩，那是不可轻易打破的。
可他怎么能坐视不管？他望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心中满是愤懑。世道不公啊！为什么佃户们辛辛苦苦种地养活了地主，而他们得到的却比地主少那么多？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可这些可怜的孩子，不想着出人头地，报效国家，却只想种更多的地，给地主家当牛做马。
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早已推翻了封建王朝，而底层人民的思想还停留在几千年前。谁来拯救这个世界？谁来拯救苍生？赵贵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赵贵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一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会遭到父亲的责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贵便匆匆起身，他让郭老伯召集所有的佃户中午到村头开会。
林婉儿赶紧阻拦赵贵，咱们是来避祸的，你这样大张旗鼓，是怕胡豹不知道咱们躲在这里吗？赵贵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的目光中透着坚决，对林婉儿说道：“婉儿，我知道此举可能会有风险，但看到这些贫苦的乡亲们，我实在无法再坐视不管。我们赵家受他们的供养多年，如今也是该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林婉儿望着赵贵，眼中既有担忧，又有一丝敬佩，她知道赵贵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便不再多言。
当他到达时，佃户们早已在村口的空地上等候。他们个个神色紧张，不知道这位少东家此番召集他们所为何事。人群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有人在小声地猜测，有人则低着头，似乎在为未知的命运而担忧。
赵贵站在高处，望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们，心中一阵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乡亲们，我赵贵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决定。从今往后，我要给大家减租！”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有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则激动得热泪盈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少东家，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但也有几个较为谨慎的佃户，眼中带着疑惑，担心这只是一时的安抚。
赵贵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感到一丝欣慰。他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的日子过得苦。我们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应该相互扶持。我希望大家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孩子们能有书读，生病了能有钱医。”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空旷的村口回荡。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望着赵贵，老泪纵横：“少东家，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减租，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啊？”赵贵连忙上前扶住老者，说道：“大爷，您放心，我既然决定了，就不怕什么麻烦。我只希望大家能把日子过好。”
这时，一个年轻的后生也挤到前面，说道：“少东家，您这么做，我们以后一定加倍努力种地，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众人纷纷附和，表示一定会辛勤劳作。
赵贵微笑着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打算在农闲时，组织大家一起开垦荒地，多种些粮食。收成好的话，还能有些剩余拿去卖钱。”听到这里，人们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仿佛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
“还有，我会请一位先生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咱们不能让下一代也像咱们这样，一辈子被这黄土困住。”赵贵越说越激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咱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此时的阳光洒在赵贵的身上，映照着他那充满决心的脸庞。佃户们的目光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在这片土地上，希望的种子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