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当头一棒,生命似乎在那一刻定格,叶茶芯忘却了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在那一刻抛弃了她。
许久,远处的汽车喇叭声才让她清醒,眼看着冷彦秋与中介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他不停地道歉。叶茶芯推开他们,蹲在角落里,奶茶分明灼热,可身体却分外冰冷。
她喃喃地说:“对不起什么?不,按照冷冽的说法,他和我只有冒牌家长和学生之间的雇佣关系,他付钱,我冒充,他犯错,我担着,拿他钱财替他消灾,他要消遣我就可以放弃尊严。从前他对我也十分不尊敬的,可她并不难受,他有好多次把钱扔在地上看着我一张张捡起来,像叫花子一样捡起来它们,并且一脸的感激,我都不曾难受,可为什么今天心口这么的痛,痛得直不起腰来。”
“茶芯,是我的错。”
“你们又一次狠狠地报复了我,冷彦秋,你每次问我信你吗?我都摇头说不信,但我心里总是有一丝念头,觉得觉得你应该在那里等着。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心存希望。”叶茶芯扭头抹去眼泪,木然地说,“我说那笔钱我认了,可你却又回来给了我希望,现在又把我推入谷底,求你了,别再玩我了行吗?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点瓜葛。”
“茶儿……”
“你非要我跪下来求你吗?你别跟着我,别靠近我,否则我会带着孩子去死。”他试图说服她原谅自己与儿子,但她真的累了,没有声嘶力竭地吼,没有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极尽温柔地说完便夺门而出,躲在上海的某个陌生街道看着夕阳垂暮,华灯初上。
谁说日暮是一天的结束,它才是新一天的真正开始,在夜里,内心的孤寂会展露无遗,日子的不堪也不需掩饰什么,繁华卸掉铅华,纯粹的真实。这个城市离我们这么近,脚轻踏着,手指触碰着,可又离我们那么远,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很难融合到它的生命里去。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冷彦秋追悔莫及,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回到家中,又见冷冽邀请了不少人在家里吃喝,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捡起门旁的棒球棒便挥了过去。众人见势不妙都如燕雀散去,冷冽也不还手,趴在桌子上任凭他打,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问他:“你是不是三年前就认识她?是你叫她做我后妈的?怪不得这些年你对我不闻不问,现在还想打死我,把家里的一切都给她的孩子?”
“就凭她因为你差点聋,我也得给她母女一个交代。”
“你也打过你的私生子吗?你打过吗?每个人都这么说,我都可以不信,可是你们……我亲眼所见了,老冷,我亲眼所见了。我成了全校的笑话,人人都看我笑话。”冷冽咆哮着,却不还手。
得知暴风雨来临,佟玥璐早已将六十多岁的冷母从乡下接来,如今见孙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已是心疼得老泪纵横,站在两人中间,指着儿子叫嚣:“你干脆连我一块打死算了,养不教父之过,你但凡在孩子身上用点心,他也不会犯错。”
怕伤及母亲,冷彦秋收了棒球棒,说道:“他,打断人家一条腿,叶茶芯又为了他差点聋,他妈佟玥璐还想把人家告上法庭,您说这公平吗?我只是去还钱,照顾她们母女几天,冷冽,做人要有底线。”
冷冽几声呜咽,“底线?你对所有外人都有底线有原则,就是对儿子没有,你每一次见到我非打即骂,我们是父子吗?还是不共戴天到仇人?你什么时候对我像对他们那样好过?我不信他们的话,但我跟你了几天几夜,我看到了,看到了你们幸福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就是个你的累赘,耽误你花前月下,流连花丛了,你是不是特别后悔一出生没有把我掐死。”
“混账东西!”冷彦秋想再动手。老太太朝着儿子身上就是几巴掌,怒斥道:“你不用拿你那老板的架势来我们祖孙俩面前耀武扬威,我也不需要听你解释,总之一句话,如果不是她贪心,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老太太心疼孙子,抹着眼泪提出条件:“没人拦着你娶老婆,可你不能这样算计自己的亲儿子。你要想和她在一起也行,你立下字据,现在公司的股份和家里存款都是我孙子的,至于你们以后的钱怎么分我不管,但你要记得你能有今天也是同级佟家看在孙子的份上给你出了力。”
冷彦秋觉得心力交瘁,一屁股坐下,无奈地说:“您老还不明白吗?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既然不是钱的事情,那你立下字据有什么不可以?你总要给我们祖孙俩留一条活路。”儿孙脾性如此,老太太也绝非柔弱无骨之人。先是安顿了委屈的孙子,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她叹了口气,“你爸他不是气你,他就是气他自己,气自己当爹太失败,全靠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失败?就可以选择不要我这个儿子,我却不能选择。”冷冽蒙上被子呜咽着。
“他敢!有我一口气在,谁也别想进这个家门。”老太太安抚了孙子,下楼去又与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么一次次打下去,你打伤了孩子的心,伤的是你们的父子情。”
冷彦秋腹痛难忍,脸色青白,伸手翻出些止痛药塞进嘴里,不发一言。老太太嘴上怪儿子,可心里忍不住担忧:“还是胃不舒服?不是说去看了吗?”
他摇摇头说:“我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妈,您看好冷冽,别再让他惹是生非。遇到叶茶芯,不是他的幸运,更是我们家的幸运。”
这话老太太不爱听,耷拉着脸,问:“你跟我交个底,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如果是,你把她娶进门,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客客气气照顾她们,如果不是,你可以要拎清楚,谁才是亲骨肉,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连这点家底你都赔上。”
“我说不是您信吗?”冷彦秋觉得累了,裹紧了毯子,看着手机,发了那么多信息,她一个字都不回。平时的这个时间,他会陪辰曦亲子游戏,听她读书,讲幼儿园的小事。有时即便什么都不做,就那样静静坐在客厅,看叶茶芯慢条斯理地做家务,都是一种轻松。她母女处就像闹市中一处桃花源,安静悠闲,让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