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开城,一天的忙碌接近了尾声。而住院的萧明东却如同在坐牢,他虽然可以适应这种生活,但医院终究不是他的心理诊所,总让他感到别扭,浑身不自在。
其实,萧明东是惦记陈夏,漫长的一天,也不知道陈夏在下洼子村是否有新的收获?
“姐夫……”陈夏推门进入病房,却见萧明东坐在床边吃饭呢。
“你怎么来了?”萧明东颇感意外,以为陈夏今天不会来医院。
“刚吃饭?”陈夏走过来看了几眼,萧明东吃的晚饭是小米粥和一个煮鸡蛋。
“护士刚走,才给我注射完胰岛素。”萧明东有些郁闷,因为糖尿病太折磨人,需要餐前餐后严格监控血糖,半点马虎不得。好比今天,他的一日三餐吃的清淡不说,餐前还要由护士测血糖,然后按照他的餐前空腹血糖值进行胰岛素注射。除此之外,还要忌口,医生都说了,糖尿病患者以后的生活就是迈开腿、管住嘴,多多锻炼,严格控制饮食,身边务必携带糖块或甜品饮料,以防低血糖发生。
萧明东从没想过一个不痛不痒的糖尿病,会有这么多规矩,怨不得那天他注射胰岛素之后会突然低血糖昏迷。
“别吃了……”陈夏脸色一变,抢走了萧明东的粥碗。
萧明东早饿了,因为糖尿病患者经常会饿和渴,比普通人消化的快,所以讲究少吃多餐,家里必备无糖饼干嘎巴嘴。
“我没吃完呢!”萧明东一脸无奈,心想,吃个饭也管,又不是甜食,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给我吃几口不行啊!我一天都没吃饭了,现在也有点低血糖……”陈夏脸色微红,给自己找借口,实际,她就是饿了,饿的相当难受!整整一天,陈夏快忙的找不着北了,哪有闲心吃饭,甚至是忘了世上还有种食物叫做饭!
萧明东:“……”
陈夏端着粥碗哧溜哧溜……几口就把粥喝光了,又把半拉鸡蛋送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嚼几口就咽了。
陈夏的脸上就一个字,“香”!
萧明东摇头一笑,深知警察的不易与艰辛,曾几何时,他何尝不是忙的两天两夜没回家。
陈夏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大胸脯,好似被半拉鸡蛋噎着了,却只吃了个半饱。
“饿死我了……”陈夏自言自语,发现萧明东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顿时颇感失态。
“案子怎么样了?”萧明东淡淡的问道。
“别提了,一团糟,虽然有很大突破,可是……”陈夏从头说起,时间长达半个多小时。
“人已经抓了,凶手肯定是这哥仨儿,马二应该是主凶,马维、马老三是帮凶。血迹、石头、指纹也都找到了,唯独没有找到真正的杀人凶器!他家我叫人搜了几遍,连狗窝、鸡架、猪圈这些不是人住的地方都找了,就差掘地三尺,满院子挖坑了!”陈夏边说边在萧明东眼前来回踱步,音色异常烦躁。正如她说的那样,她把马山岭家搜了个遍,茅房都不曾放过,但杀人凶器就是找不到。按照老刘所说,马全是被钝器砸死的,而钝器的种类无非就是锤子或者榔头,刨根、棍棒等等,可马山岭家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这说明,他家所有此类钝器要么很少,要么就是杀人之后被藏的极为隐秘,也更加证实了马二是杀人凶手。
萧明东默默的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从凶手移尸,伪造凶器来看,凶手把每一步都计划的天衣无缝,目的就是想彻底摆脱嫌疑,顺便误导警方视线。看来,凶手是得到了马全的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凶手还是失算了一步,那就是漏掉了警察队伍里的罪恶克星,他萧明东!
“你倒是说话啊?我师父可不是让我来来陪护的!”此时,陈夏的心情急躁,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萧明东身上,但萧明东不肯说话,显然在帮忙分析。
“让我说什么?这不是很清楚了,马二欠钱不还,又被马全逼债而动了杀心,属于激情犯罪。事后,有人帮他出谋划策,进行移尸,伪造杀人凶器,利用马老三是杀猪的试图掩饰命案第一现场,这个人……毫无悬念就是马维!他非常有心机,深得马全阴损的精髓。真正的杀人凶器一定是被他销毁或藏起来了!你来找我,让我给你出主意把凶器找到,可你好像还有事没说。”萧明东洞察力超强,案子已经进展到最关键时刻了,距离告破只有一步之遥,陈夏却还是如此焦躁,说明另有烦心事缠着她呢。
的确,陈夏没说唐岳在马艳华家捡到斧头的事!
斧头案是一宗新案子,目前还只是冰山一角,陈夏担心说了会让萧明东感到有压力。萧明东正住院呢,压力过大不易康复,她绝非故意瞒着。
陈夏有些羞愧,心想,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他!这脑袋瓜子,比我聪明不止十倍!
“对……我是有事没全说……”陈夏挠了挠头,表情很尴尬。
“那你不打算说?”
“没有……其实是……又有新案子,那个老唐……他去找马艳华……”陈夏断断续续的说了斧头案,“姐夫……我不是故意瞒你,马全的案子已经够麻烦你了,再让你帮忙破斧头案……我心里过意不去。”
萧明东无可奈何的笑了几声,陈夏急了,“笑个屁,我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那行,斧头案你也帮着一起破吧,累死你!”
陈夏发飙了,心想,亏你笑得出来,有什么好笑的,这又不是笑话!
萧明东收起笑容,很轻松的说:“你如果钻牛角尖,认为斧头案是一宗发生在老荒村的命案,那你就查好了!我敢说,就算查到明年这个时候,这还是一宗无头案,因为你们钻进了死胡同。”
陈夏瞪大了眼睛紧盯着萧明东,却觉得太晦涩难懂。萧明东继续说:“第一,老荒村真有命案发生的话,几千的村民会没有一丝察觉吗?可能早有人报案了。第二,马艳华是个关键人物,你想过她身在局外,却起到的重要性吗?第三,她家多了一把来历不明的杀人斧头,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威胁?将来的某些事,她想不理也不行,她没得选择。”
“某些事?”
“没错,某些和她无关,和你们警察也无关的事。”
“别考我行吗?”
“动动脑子,你昨天在刘美丽的小卖部,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谁?”
“马维!”
“这个马维可以说是马全的亲信,他从马全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他想当治保主任,首先要得到刘美丽的支持,刘美丽是唯一能和马艳华搭上关系的人。可搭上了关系也未必成功,马艳华执意不帮他又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想方设法把马艳华拖下水,那么,一把杀过人的斧头扔在她家院子里,马艳华知道了会不会感到害怕?她还敢不支持马维?她到时候只有两个选择,一,被马维牵着鼻子走,像提携马全一样,提携马维当治保主任。二,报警,可报了警,她又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人命关天,她如果想好好过日子,必须慎重考虑到底是帮马维,还是报警!”萧明东话里话外就是在暗示陈夏,杀死马全的真正凶器,已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了马艳华家里,目的就是为日后做打算,马艳华支持马维当治保主任怎么都好说,不支持的话,百分百受到马维威胁,一把带血,杀过人的斧头,足以让马艳华泥足深陷。
陈夏听的神经紧绷,随时要断了似的,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心险恶,这就叫人心险恶,那些险峰山川和人心比起来真是微不足道!萧明东这番推论看似无凭无据,可斧头亦是最直接的铁证,只要检验出斧头上的血迹是不是马全的,斧柄上有没有马维、马二等人的指纹?真相自然大白。更主要的是,警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杀人凶器被转移到了二十里以外的老荒村,这马维太能算计了,步步料敌先机,怪不得丝毫不怕警察到他家里。
“回去耐心等结果吧,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百密终有一疏!”萧明东说完喝了口水,嘴里干的厉害,糖尿病患者都这样,不说话都会经常口渴,话说多了,更是渴的口干舌燥,恨不得灌个水饱。
“姐夫……我终于知道……”陈夏戛然而止,又把欲说之言咽回去了。
“知道什么?”萧明东放下水杯,注视陈夏怪异的神情。
“不说了,我这就回队里。”陈夏转身着急忙慌的走了,她终于明白了姐姐陈柔临终前的那句话,“别怪你姐夫……”
陈柔其实是想告诉陈夏,这世上像萧明东这样的犯罪心理学权威人士太稀缺了,简直是凤毛麟角,但是有他在警察的队伍里坐镇,任何犯罪分子将无所遁形,他就像一束强光可以穿透任何黑暗,世上可以没有陈柔,但不能没有萧明东,至少在这世纪交替的新时代,萧明东的存在带给了很多人希望,比如郝树兰、郭有才、大瓜娃、刘美丽,这些生活在偏远山区,很无助的鲜活生命!
萧明东轻微一笑,自我感觉非常好,即使他脱掉了那身警服,却仍在尽其所能的发光发热,照亮被世人遗忘的黑暗角落,他很满足,因为他的骨子里还有那份坚守的正义,还肩负着最为神圣的使命,那就是打击犯罪,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夜里,陈夏打车赶回刑警队,顾长清、冯玉白、罗伟清都在呢,连法医老刘也在,唐岳也已经带回了马艳华,以及她的丈夫赵青山。
马艳华被问完话了,唐岳和顾长清亲自问的,可惜,啥都没问出来,包括赵青山亦是一问三不知,夫妻俩谁都说不清那把斧子到底从哪来的,不是这夫妻俩粗心大意,而是斧头倒插在墙根底下,斧柄又那么不起眼,像半截木头桩子似的,夫妻俩天天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对自家环境在熟悉不过,忽视了这把斧子也很正常。这就是不干农活的坏处,如果夫妻二人勤快点,在前院弄个菜园子,至于让那把斧子倒插在墙根底下好几天吗?
“师父……那把斧头可能是凶器!”陈夏气喘吁吁的对顾长清说。
“我知道是凶器,斧子上那么多人血,还检测到很多零碎的皮肉组织,不是凶器就怪了!关键是……”顾长清很激动,也很失望,陈夏去了趟医院就带回这么个消息,显然是萧明东也被难住了,没帮上什么忙。
“关键是它杀了谁?对吗?”
“对,杀了谁是个未解之谜!”
“杀了马全!”
“谁?”顾长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活一整天,肯定幻听了!
“怎么会呢?”唐岳接过话茬儿,“夏队,斧子是在二十多里外的马艳华家发现的,它……”随即,唐岳愣住了,脑子里灵光乍现,马全的尸体都能被转移,杀人凶器被转移又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他们所有人都没往那方面想,错误的以为斧头牵扯到的是另一宗命案!
唐岳瞬间呆若木鸡,表情骇然。
顾长清大声问陈夏,“确定吗?这是你姐夫说的?”
“真是他说的。最好的证明办法就是做dna比对,指纹提取,这样死者是谁,凶手是谁?马上揭晓!老刘……”陈夏忙喊老刘,目前是老刘负责这些事。
“别急,斧子都送到痕迹鉴定科了,迟早会有结果,多等等吧!”老刘主动搭话,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让他心情激奋,因为可以并案侦查,不用担心再有另一宗命案折腾他们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