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世俗世界的公立医府,而是一家隐秘的私立仙居疗养殿,其内特护厢房据说连紫煌仙境的贵宾居所亦难望其项背,环境清雅非凡,评分六六大顺。然而,当陈清漪轻轻推开厢房门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群仙友与他们的道侣弟子,屋内的香气浓郁,混杂犹如凡尘俗世的香水味道。
陈清漪在门口略微窥视,目光与陈苟那震惊瞠目的眼神相交,她淡然一笑:“打搅了么?”
陈苟瞪视着她,似乎怨愤又厌恶:“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陈清漪挑了挑秀眉,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厢房的大门已悄然关闭。
陈苟瞬间一愣,随后猛地掀开被褥,跃下床榻,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修士同伴及她们的灵禽伴侣,疾步拉开了房门,大声疾呼:“陈清漪,你回来,你回来!姐!”
然而此刻,走廊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陈苟咬紧牙关,正欲疾奔而出追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淡却又刺骨的话语:“这般愚笨便罢了,若是连心智都不带地四处闯荡,那不叫历练,那叫寻死。”
这话语阴冷刻薄,一如陈苟熟悉的某个大小姐之口吻。他回身望去,果见那位面容宁静而神情冷漠的大小姐正矗立在那里,手中的锦囊随手一抛,砸在他的胸襟之上。
“陈老祖并不希望我前来探望于你,想来我能停留的时间也不过区区一个时辰而已。”陈清漪说着,步入屋内,褪下身上的云纹披风,悠然坐在了一旁的碧玉沙发上,翘起纤细的腿,抬起眼眸扫视着屋内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陈苟身上。
陈苟面色不佳,对着其余人说道:“我正在修养,没有时间陪你们嬉闹,你们自行离去吧。”
平日里这些人都依仗着他出手相助,需要他的财力支持才能逍遥快活。如今陈清漪驾临,他们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相互推挤着离开厢房。
待到众人离去,厢房之中立刻恢复了清寂。
“开窗透气。”
陈清漪虽好香,却无法忍受这种混杂的香气,于是命令陈苟去开启窗户。后者虽身患病痛,嘴上不免抱怨:“我可是个病患哪。”
“那边那一扇也打开,再给本座煮一壶灵茶。”
“……”
陈苟此时身体虚弱,勉力去开窗,至于煮茶之事则实在无从下手,最终陈清漪只能以灵气化水润喉。
饮了两口水后,坐在陈清漪对面的陈苟终于开口:“在赤霞峰那次,我喝多了。”
“你以为若非那次醉酒,你还能够安然坐在这里?”陈清漪面色毫无波动,语气冷冽,“你知道你那时流下的鼻涕和泪水凝固在我衣裙上的景象有多么不堪吗?”
陈苟哑然无语,心中唯有感激她的不杀之恩。
“反正我当时是醉糊涂了,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
陈清漪瞥了他一眼,淡漠地道:“我说过的话早已忘却,唯独记得你哭泣时的模样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陈苟脸色铁青,忍不住啐道:“你比起十年前,嘴愈发尖酸刻薄了。”
稍作停顿,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你在海外的生活并不如意,甚至还不得不靠做工维生……”
“的确如此,你现在是否感到心里平衡些了?至少你还算没白白留在陈家长年受苦。”
此言阴阳怪气,尤为尖锐犀利。
陈苟低下头,沉默不语……
此刻,绛儿也与陈清源悄然耳语:“师妹,你真的认为此人并无嫌疑吗?在我看来,他的根基已有腐朽之兆。”
“确实已经开始腐朽,并且正有诸多势力暗中觊觎他,诱导他步入黑暗,此谓之‘魔化’之路。”
陈清源自前日细细揣摩过这个试炼的任务描述,察觉到所谓制止其胞弟陈苟为恶,其实仅是个表象提示,好比胞弟行恶,则需设法阻止;然而为何他会为恶,是否出于个体主动意愿,或是受他人挑唆陷害,这些并未明确。
仅从奚景与赤线之事观之,此人道行确已薄弱,但也难逃外界恶意煽动的干系。
“若再深入思考,或许这个任务还可解为陈苟正在逐步堕入魔途,且每一步都将导致他犯下更为深重的邪行,背后更有他人暗中推波助澜。”
“先前奚景之事,是他的不良朋友欲图勒索于他;其次赤线之处,似有神秘组织欲借他之手牟利。”
看似皆为偶发、无关的事件。
“既有所猜疑,便须果敢,否则何时才能有胆识深入探索。如此恶化之势,遭灾的不仅是直接受害者,如奚景,同样包括陈苟自身。你看他,智慧与情操皆不足,却承袭了陈峰家唯一的血脉地位,犹如仙族储君,这宝座之人选定有其因由,若他失足,谁能从中渔翁得利?”
首先,陈苟险些侵犯到非同凡响、日后必成大器的奚景。
其次,陈苟又被诱向修炼禁制的邪道,原本已经开始走向黑暗的他,在毒品的催化下,只会加速堕入魔道。
这其中的最大得益者,除了那位继母及其党羽,还会是谁呢?
绛儿听罢,道:“那你这次的任务可就棘手了,既要阻止他走向邪恶,还需对付那位继母一伙。”
陈清源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任务难度陡增,所耗神识亦增多,最关键的是——“你能否尝试去探寻那堵可疑的墙壁,验证我的推测是否正确?”
绛儿回答:“他已经回复了,说自己很忙,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陈清源心中诽谤:“连一面墙都这般忙碌,以为自己是敦煌秘境的灵壁画壁不成?竟忙着回应世人的好奇与探询?真是可笑!”
不过也只得依靠自身之力,陈清源心思深沉,目光投向长久未曾言语,似乎陷入了深深忧虑中的陈苟弟弟。
正欲询问何事,却发现他神情突变,竟似小媳妇般委屈起来,还伴有身体不适的征兆,难道是肾有问题?
陈清源随口一问,没曾想这少年竟然哭泣起来。
为了不让陈清源看出端倪,他紧紧抱住双腿低头啜泣,泪水一行行滑落。
陈清源若是身居反派角色,自愧不如其精湛演技。
沉默半晌,陈清源终究开口:“那个,你的眼泪掉到了裤裆上,都湿透了。”
陈苟闻声,“……”
哭泣戛然而止。
陈苟匆忙走进内室更换衣物,重新走出来时脸色稍显正常,只是望向陈清源,语气幽怨地说道:“他不喜欢你来见我,你最好早点离开,免得惹他生气,他把你用以修行的资源给断了。”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陈峰了……
在陈苟的眼中,他也察觉到自己并未赢得陈峰的好感,陈清意淡然回应:“我自然清楚,故此需速将近来的两桩事端详告之于我。”
“细节?何所指?”陈苟不解其意,他生性懵懂,一时未能领悟陈清意话中的含义。
“奚景,为何你们会对她产生关注,又为何在赤线秘境你会选择涉险前往?”陈清意再度发问。
陈苟终究畏惧这位姐姐几分,再加上内心深处对姐姐的痴迷,尽管心中不愿,仍细细思量一番后答道:“第一,自然因其姿容出众;第二,你屡次欺我,我心头憋火,便需寻一处发泄之地,听闻他们要去秘境饮酒,我便随行了。”
陈清意无言以对,心中暗忖:这般低劣的灵智与情商会处理,还需费尽心思引导他走向败落?直接设伏让他自投罗网岂非更为省力?
短暂的静默之后,陈清意起身,嘱咐道:“安心修养,按时服用丹药,切勿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