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装着白粥的甑,旁边还有用小碟装着的腌酱菜,刘据亲自给杜延年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拿起唯一的一碟酱菜,有些犹豫,
在旁的卫不疑很有眼色,
“末将再去取一碟。”
“不必。”
卫不疑站住,刘据脸上闪过心疼的表情,解释道,
“这酱菜是母后亲手腌的,今年又是打仗又有天灾,就腌得不多,朕也是每餐只取一碟,再取一碟,朕也舍不得。
不如这样吧……”
在杜延年震惊的视线中,刘据将碟中的腌酱菜,分到自己的白粥碗里一半,又将另一半分到了杜延年的白粥碗中,
“爱卿与朕分着吃可好?”
杜延年呆呆望着自己碗中的腌酱菜,又看向陛下碗中的,不由鼻子一酸,
陛下每日就吃这些?甚至还不舍得多吃?
杜延年喉头发堵,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见杜延年不语,刘据笑道,
“你要不吃,朕可就全吃了。”
杜延年摇头,
哽咽道,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
“延年,朕知道你委屈,但朕需要你啊。”
杜延年猛地抬头,两眼通红,对上陛下真诚的目光,也不顾什么君前礼仪,更不管粥还是烫的,
拿起粥碗,和着泪水都扒进嘴里了。
君臣二人用过早膳。
刘据漱口,吐在盂中,看向杜延年,
问道,
“爱卿,来找朕是何事?”
“微臣昨夜审讯皇陵官员,有数十人认罪,言自己愧对先皇信任,请斩。”
“认罪?认得什么罪?”
杜延年掏出书卷,呈给陛下,上面认罪官员,因何认罪,认了何罪,都记录在卷,
“陛下请看。”
刘据打开,随意扫了一眼,
“那斩了吧。”
“陛下……”杜延年有些急切,“霸陵官员该斩,可这名单上,还有长陵、安陵认罪的官员,他们这…”
“长陵是高祖父的皇陵,他们也跟着认罪,是念及高祖父对他们祖辈的恩情,朕好成人之美,他们都请斩了,朕也不好说什么。
斩了吧。”
杜延年得圣命后,应下,
“是,陛下。”
刘据将案卷轻飘飘抟起,递给杜延年,杜延年双手接过,只觉得这案卷有千钧之重,似尸山骨海压在自己手上,
“爱卿。”
刘据淡淡唤道。
杜延年回过神,
“陛下,微臣在。”
“昭平君案你办得很好,朕告诉你要公平,你可觉得现在公平吗?”
“微臣,现在也不知道了。”
刘据继续道,
“对这些人的法律也该紧一紧了,对他们紧了,对天下才是公平了。
去做吧。”
杜延年把陛下的话,咽进肚子里,起身告退。
一回到廷尉署,都等不到用刑的黄道吉日,甚至连一天至阳的午时都不等,咔咔几刀,数十个人头落地,好在没将尸首弃市,都各自送回了家中。
各家皆上书谢圣恩,实则被吓得肝胆剧颤!
但,盗陵案并没有因此落下,皇陵官员懈怠,引得霸陵失窃,不把盗陵的人找到,此案就永远不算完。
各家也想到了此处!
要想让陛下的屠刀停下,一定要找到盗陵的人!
于是,各家开始使尽浑身解数,必须要找到盗陵的那人!
………………
十几日过去,离年越来越近了,
原来的皇陵官员仍被押着,但皇陵处又不能无人侍奉,于是刘据就让三辅周围的百姓,定期以几十家轮番去看管皇陵,
秋收冬藏,现在并非农时,百姓们冬天也没什么活干,朝廷还给他们发钱,百姓们自然愿意来为陛下做事,
群臣反应格外激烈,说草民不懂礼数,会惊扰了先帝们,于礼法不合,但在刘据的坚持下,此事依然是推行下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百姓们比原本的皇陵官员们做得更好,只因为他们更认真,事实上,看管皇陵没什么技术含量,就需要认真。
高皇帝、惠帝、文帝、景帝,都在民间得民心,侍奉皇陵时,百姓们都带着朝圣般的心情。
玉狗儿回到了建章宫,刘据一连换了个十几个近臣,都觉得不如玉狗儿衬心,倒不是说其他人,做事没玉狗儿做得好,
只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刘据习惯了玉狗儿站在那,将他扔到甘泉宫打磨了一通后,玉狗儿回来做事更加尽心,也更加的寡言少语,
替班的卫伉和卫不疑各回本职,暂时像是风雨将息,实则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爹爹!”
听到女儿的声音,刘据脸上笑开了花,
刘鲤儿张开双手踉踉跄跄跑向自己,两个小冲天揪儿都跟着一跳一跳的,刘据忍不住等着,起身,迎过去,把女儿抱起,
“鲤儿,怎么来找爹爹了?”
刘鲤儿亲了刘据侧脸一口,
“鲤儿想爹爹了!”
“哈哈哈,”刘据笑道,“你娘肚子里有你的弟弟妹妹……”
“爹爹,是弟弟!”
刘鲤儿认真纠正道。
“为何如此确定是个小弟弟?”
刘据不解,在他看来,生儿生女都一样,生个像鲤儿一样可爱的女儿更好,
“娘说得是小弟弟,鲤儿也觉得是。”
刘据沉默。
他是明白了。
摇摇头,刮了下刘鲤儿的鼻子,
认真道,
“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要有个姐姐的样。”
“嗯!鲤儿会好好对待弟弟的。”
“你呀你,真是个小人精儿。”
“嘿嘿~”
“爹爹,女儿想要点钱。”
“要钱?哦哦,当然好,要多少?”
刘据微笑问道。
刘鲤儿不好意思大声说,趴在刘据的耳边说了个数,刘据惊讶道,
“要这么多?你娘不给你零花钱吗?”
“哎呀!爹爹,这是不能让娘知道!”
“......”
刘鲤儿见爹爹看着自己,脸上发红,又在刘据耳边嘀咕了一阵,
刘据急得吼道,
“谁是旺旺?!是个男孩?!”
刘鲤儿害羞点点头。
“他叫什么!”
刘据脸气得通红,长这么大,从没急成这样过!
“鲤儿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叫旺旺。”
“旺旺!还喵喵呢!”
“爹爹,您如何知道,他叫鲤儿喵喵?爹爹真厉害!”
刘据瞪大眼睛,差点没气挺过去,
他脑中已经闪出了一个耷拉着衣服,吊了郎当的形象,拉着自家女儿,问自己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爹爹,您不给就算惹。”
刘鲤儿撅着嘴,
不给!当然不给!
刘据刚想脱口而出,忽然想到什么,脑中快速闪过无数的类似剧情,越阻拦,只会让鲤儿越叛逆,
不如钓鱼!
刘据脸上带出笑意,把声音放温柔,其实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鲤儿,你有好朋友了,爹爹开心,如何会不给你钱?”
下意识翻一翻,自己身上哪来的钱,又看向玉狗儿,叹道,
“去拿些铢钱。”
玉狗儿领命,没一会儿就拿来一大串铢钱,刘据扯断牵着的绳子,抓起一大把,塞给刘鲤儿,
“去吧。”
吧唧!
刘鲤儿开心的又亲了刘据脸上一口,
“爹爹,那我走了啊!”
“这就走了?不陪着爹爹说会儿话了?”
“不啦!”
刘据怔在原地,要碎了,
合着鲤儿来找自己,也不是想我了,是来要钱的,刘据脸上更黑,自己憋着闷气换上常服,鬼鬼祟祟的跟出了宫。
非要看看这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